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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没有睡着。
第二天早操时,沙吾同要到操场去,门一开,叶莲闪身进来,坐桌前,也不吭声,只管盯住沙吾同看,看得沙吾同低了头。这女人问:“你昨天夜里没睡好,是吧?我也没睡好。”沙吾同看看她那平时妩媚的小眼,如今成了肿眼泡,悄声问:“你这是咋啦?有啥话还要写个信,写信,又‘还休还休’的。大不了就是革命接班人没当上那档子事,不是早就让郑连三给‘休’了!”女人眼圈一红,没说话,盯着沙吾同只管看,她扯下沙吾同的毛巾把脸擦了一下,说:“我上早自习了。”拉开门,走了。
到了礼拜天,沙金丹和几个同学赶庙会了,沙吾同还没有刷罢碗,女人进来了,二话没说,夺过沙吾同手中的碗就刷。她很利索,是个好女人,她把刷锅水照院里一倒,添了水,换了煤球,把水壶往炉子上一坐,温那儿,扭头说:“到我屋里去。”自顾自走了,语气不容置疑。沙吾同定了一会儿,待她脚步声远了,出来锁了门,向她住的后院来。她立门口,笑嘻嘻地说:“量你不敢不来,也不会不来。”把沙吾同让了个座,说:“我应当住到你屋里。”沙吾同吓了一跳:“你说啥?”她又重复了一句:“我要住你屋里。”沙吾同听明白了。她看着沙吾同呆呆的样子,轻轻一笑,说:“吓着你了?”沙吾同冷静一下说:“不是吓着我。你知道我啥身份,再说啦,你是个公社方怀有书记的夫人,公社第一夫人,娘娘哩。”她说:“我要离婚。”沙吾同赶忙说:“别,别。”他同老周嫂子的事曾把他吓破了胆了,起身就走。那女人挡住路说:“你以为你这尖嘴猴腮的样子,我动心了。我是看你人实在困难,拉扯个女儿不容易,想帮你。”沙吾同莫名其妙,只得说了几句“使不得”、“使不得”跑回屋来,到了门口,想了想,扭身也去赶庙会去,没有进屋。
晚上,沙吾同就要插门,叶莲老师挤进门来,沙吾同张嘴要问,她把手放嘴上,示意别吭声,反手伸到外边把门钌铞儿从外锁了,上来攀住沙吾同的脖子,疯了一样亲着。沙吾同先是害怕,后来浑身就火燎燎地难受,再接着就想:一不做,二不休,别熬煎了自己。就想把女人一抱,放床上——但是,他终归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对女人说:“别这样,咱们都不是年轻人,还敢浪漫!”女人松了手,撅起小嘴,说:“你变得这样胆小怕事。沙老师,你造反时在大街演讲的豪情哪里去了?”沙吾同说:“不是没有豪情了,我这是老成持重。”叶莲把剪发一拢,说:“你这个样真够干巴巴的,没有味道。就像你这评语:”内容干巴,如能展开来写,不就内容丰富了吗!你想想,是不是应当这样?‘“她说着顺手把作文本往桌子上一丢:”启发式教学运用得多好,我咋就不会运用呢!对你这个笨学生就启发不出丰富多彩的情感来。太失败呀!“沙吾同说:”你启发得很成功。“停了一会儿,问她:”你知道你启发我想起了啥?“叶莲说:”想起了陈小焕。“她毫不掩饰。沙吾同仰脸看着窗外的夜色,好长时间不说话。叶莲也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往事不堪回首。后唐李后主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咱们是往事不堪回首灯影里。“忽然仰起脸,眼里竟是泪花闪闪,问:”我真正的心上人死了,是方怀有整死的,你知道吗?“沙吾同说:”听说过。“女人哭了。
原来她在师范上学时,与一个同学相爱,爱得死去活来。这时候解放军珍宝岛战斗英雄事迹巡回报告团来到菊乡,在迎接大会上,她们姑娘给英雄献花,她正好给方怀有献,叶莲就让他看上了。他给她写信,死死地缠她,说为她害了一场大病。因为他在珍宝岛战斗中,为国立过大功,是功臣,组织上就出面动员叶莲嫁给他。她迫于组织压力,赶紧给她的恋人写信,让他赶快来,生米做成熟饭那人就无望了。他来了,但是双方单位都不给开结婚登记介绍信。一气之下,他们干脆住到了一起。谁想还没有吹灯,就被学校捉奸捉双抓起来,说她公开欺骗组织,同领导上对着干,让她隔离反省。说男的干扰军婚,动摇前方军人战斗意志,毁我长城,罪该万死,把他交给他们单位批斗。叶莲说:“他挨了批斗后,偷偷跑来学校看望我,没有说上两句话,有人叫我接长途电话,是部队上的。碰巧他又见我桌子上扔有那个人的信——其实我心里有气,收发室拿来丢那儿,我没用眼看,连动都没动。他以为我变了心,乘我上街办事,给我写了一封信,压在那人的信上边,就上吊自杀了。”
“就是这个屋子。”她说。沙吾同不觉毛骨悚然,女人把他一拉,说:“别怕,不关你的事,死鬼不缠你。”女人说,“方怀有后来转业到这里当公社书记。他得到了我,可他天天夜里梦见他的仇人。死鬼告诉他,他要看着他戴绿帽子,才肯罢休,而且一定要在我们原来的屋里。老方就同意我找替身给他消灾免祸。就是你这间屋子。”
沙吾同听了,不由一阵羞愤,他说:“你这是要我当死鬼替身!”女人说:“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是真心要给你的。看到你,我就想……再说啦!我和你都有相同的遭遇。你有夺‘妻’之恨,我有夺‘夫’之仇。”
又是一个礼拜天,女人早早就来到沙吾同的住室里,不说话,看沙吾同批改作业。等他改够一歇儿了,她把他胳膊一拉,说:“我说了你别怕。”沙吾同说:“又是死鬼托梦。”女人说:“你现在这个样。”接着说:“有人又成立个组织,你敢挑头不敢?”沙吾同说:“不敢。”女人用指头把沙吾同额门一捣说:“如今有个组织在地下发展,叫大中原公社。”沙吾同说:“还公社公社的?”叶莲说:“就中原公社。”沙吾同问:“你参加了?”女人答:“是。你怕了?”男人说:“不怕。”他默默想了半天说:“你是想拉我下水?”女人说:“下什么水,咱们早就在水里。”沙吾同惊觉地起身看看门外,说:“这是反革命组织啊?”又问这个组织宗旨是啥。女人咯咯笑了半天,待沙吾同愣怔劲过去了,她才说:“发财。”沙吾同问:“发财与成立组织啥关系?”女人说:“我吓你哩,叫大中原公司。”她告诉他,她要辞职下海,不为别的,就为证明自己。她说,现在社会上有一种偏见,认为老三届是社会的赘痈,说他们除了会喊口号举拳头,写大字报,会干啥?我那天上课丢丑后,就一直心里不平衡,就想有朝一日,干出个样子,让人们对老三届刮目相看。这就叫以实际行动为老三届正名。她看看沙吾同的脸色说:“在这个公司里,我想用你的名声来加大知名度和轰动效应。”他马上拦住她问:“你说啥?”她说:“你们沙家旧社会是菊乡大户,你爷爷是菊乡的小老天爷。你和陈小焕在文革中又是菊乡嗵嗵响的人物。这名声一打出去,就是招牌,就能发大财。如今有句话叫‘名声是信誉资源,是金钱。’你不开发利用,不等于黄金万两埋在地下吗!?”沙吾同见她说得云遮雾罩的,说她脑子里进水了。她把他胳膊一拉,让他认真听她说:“你不当过‘羊’代办吗!应当有经济头脑,你怎么就看不准当前的时代潮流!”沙吾同说:“你越说越不着边儿了。你今天咋啦?”她说:“你今天才是咋啦!再鼓动你也打起不了精神,就像洒了气的皮球。”沙吾同说:“我是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先办个酒店,然后滚动发展,再办商场、加工厂什么的。沙吾同看她锛到墨线上,思虑了半天,问:“有钱吗?那可是硬碰硬的,连一根筷子也要钱买。”叶莲说:“先不说钱,说你出头不出头,你就心甘情愿当一辈子民办教师,一个月几块钱,这不像打发讨饭的叫花子?我想你当过‘羊’代办,有经济头脑,有商场经验,才同你商量,何况你家还有这么大的名声资源。”沙吾同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沙家的名气,一张扬,郑连三看不把我活吃了,我这个民办公助的位置弄垮了,我的沙金丹就受大罪了。”叶莲不管这男人说啥,只管说她的远大理想境界:“搞成功了,发财了,就搞个老三届基金会,既为老三届正了名,老三届谁家有困难了也能救济一下。就像咱沙金丹,上中学了,连个像样的衣裳也没有。”见她说得很动感情,沙吾同仰起头,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难为你一个弱女子还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