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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说:“都到啥时候了,都给我消停点!”话音刚落,革命委员会的人马上来了。来人中没有见王贵桥,也没有见郑连三。但却是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陈小焕这时倒显出少有的冷静,站在山垭口,正面迎向解放军。陈小焕扭过身来,说:“大家别慌,他们来了,我挡着。其余的人,能从后坡走,就走。让抓住了,可没有好沾的辣椒水。”同学们没有动弹。她又说:“小夏哥,你带上我妈和大叔、我嫂子快走,这里人多了,目标大。也用不着这么些人都来挡枪口。”说话不及,退路就没有了,后坡竟响起了枪声,同学们又慌慌张张退了回来。王记香胆小,拉住我和大娘就往屋里躲。大娘这时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说:“谁也别怕。跟我来!”就像个指挥官。说着说着解放军的喊话声就传来了。赵先娥大娘对我说:“祖师爷屁股后面有一个地道,搬开大石板就是。通小湍河。你领着他们先走。”说着把我们领到庙里,指挥我们几个男人掀开了大石板。果然有一个洞。我正诧异,要问,大娘摆摆手说:“先走,有话以后说。”我们正一个一个往下跳,陈小焕和沙吾同也来了,大娘把小焕往洞里一推,小焕掉到我怀里,我问沙老师来了没有,小焕没顾上回答,就见大娘把守住洞口,说:“这里没有姓沙的份,你走,你远走高飞吧!”陈小焕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扒住洞壁就上去了,同她妈吵道:“你太过分了!”然后又跳了上去,说:“走,一起远走高飞——”听见大娘在上边同他们吵叫,我们也一个一个又回到上边。这时赵先娥大娘正追着小焕在外边的雪地上撕扯,哭着,骂着,一塌糊涂。
一队军人已经控制着制高点,端着枪,虎视眈眈地面对着我们。有的,趴在大石头后面,架上机枪,枪口对着我们。沙吾同把陈小焕挡在身后,疯狂地笑了一阵,两手抱拳,扬了扬,对军人说:“同志们,看见了吧,我们赤手空拳。”他说:“十八年前,我那臭爷爷死在这里,今天我也会死在这里。这没有什么可怕,我家里没人了,我没有什么牵挂。只是她是我的学生,还有这些学生、亲人,都是因为我的株连,走到这一步,请你们不要为难了他们。我这里就先谢了。”一个负责干部走上前来,沙吾同对他说:“请你告诉郑连三,当年我爷爷杀死他们父母两条人命,逼走他姐当了刀客。尔后他叔郑运昌检举立功,抓了我爷我爹两人。去年我妈抵上一命,今日我再抵上一命。让他郑家彻底赢了这一回。”陈小焕说:“你说错了,怎么这样说,这能是你们两家的家仇私恨,这是真正的毛主席革命路线同冒牌的毛主席路线的殊死搏斗。这是最后的斗争——”说罢,她领头唱起了《国际歌》:“……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歌声在山寨里回响着,持枪的军人也愣了,有的不由自主地随口应和着。还是那个领头的军人干部说:“请同学们谅解,是是非非不是我们定了的,我们只管执行任务。你是老师,那就还像个老师的样子,带个头,免得流血,请吧!”沙吾同回头向我和同学们扫了一眼,又看看陈小焕,说:“永远——”山风把他的话刮得支离破碎,他扭身跳向山崖。但是,他竟让赵先娥大娘拦住了,他说:“你——”赵先娥大娘一改往日那慈祥唯诺畏葸的农妇形象,像一个江湖女侠。把她女儿和沙吾同往身后一挡,走到军人面前,说:“谁也不许动,我有话说!”
第二卷第七章风雪天台寨(5 )
山寨很静,连一声咳嗽也没有,人们都在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只有山谷刮过来的风,吹动着人们的衣襟,一掀一掀,吹动着女孩子们的头巾,一摆一摆。偶尔刮起一阵雪粒,打着人们的脸。
雪后初晴,阳光明媚,阳光洒在雪上,耀眼。
军人那个干部挥了挥手,军人就捅了上来。见是一个老大娘,停了下来,只听她说:“刚才这孩子说他爷爷沙一方死在这里,不错。但是,不是郑运昌领着解放军杀死的。是让山寨女寨主杀死的。她把他从解放军眼皮底下抢了出来,又亲手杀了他。为了什么,大家就该明白了。她就是被他霸占作小的五姨太,郑翠香。沙一方要把她点天灯的女人。那年她才十八岁,贞德女中学生。”
人们不再向前挪动,好像也不再是对垒作战的双方,而是开大会听老大娘作忆苦思甜报告。我看了一眼大娘,正奇怪她如何了解这些底细,她又说:“请你们坚持一会儿,再受一会儿冷。”她接着讲了郑翠香没廉没耻地活着,在山上称王称霸,就是为了报仇。她怀孕了,是赵大山的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就送给一个山下的穷教书先生。托付他们把她养大,他们赵家没人了,这虽说是个女娃儿,也是半条根呀!解放军打来了,他们弃寨逃走时,曾想把孩子接回来,但是兵慌马乱的,那教书先生也不知道跑哪儿了。后来,这个孩子就不知下落。她是个女人,孩子丢了,她那时就想死。后来她想起沙一方临死前说的话:“三十年河东转河西。沙家有后,定报大仇。”就活了下来,她也要有后,让他长大,到沙家湾看看,三十年河东让他永远转不成河西。
她说了那天一中的武斗,她发觉挨打的就是她女儿们的对立面郑连三,就偷偷放走了他,是她乘老余叫医生之机,开了门,把他放走的。“我不想让你们结怨太深。但是,你们还是势不两立。他郑连三今天为啥不来,也该让他听听,我为啥放他。可他——”
这是一个传奇故事,大娘又是一个古怪女人。我不由想起她那女八路的历史,她可能同那个郑翠香打过交道。或者说她就是郑翠香,但又觉得不像……
这些话,从这个普通农村妇女嘴里说出来,谁也不相信是真的,但她说的放走郑连三是真的。她把陈小焕拉到身边说:“妈妈为啥不让你跟沙吾同,你该懂了吧?!”陈小焕含着眼泪说:“我懂啥?”妈妈说:“坏透了顶的,大恶霸!他家——”还要说什么,欲言又止,“根子太坏。”
沙吾同说:“我知道我家庭出身不好,同小焕不般配。我不再为难她,也不叫大娘生气。我走,我走……”给大娘一跪:“大娘——”哭了。又站起来,面对来人站定,说:“来。我跟你们走!”
赵先娥又是一步上前,说:“慢着!”对小焕说:“当妈的不为难你。”又对沙吾同说:“我把话说在前边。小焕要跟你,我不拦挡,你们远走高飞,永不见我!”沙吾同叫了一声:“大娘!”跪下了,陈小焕也叫了一声:“妈——”跟着沙吾同跪在老娘身边的雪地上。
大娘叫了一声:“天哪!”泣不成声。她哭着把沙吾同、陈小焕往那当官领队面前一推,说:“你如今官位在身,身不由己,你带走吧!”她背过身,掩面而哭。有人上来要给陈小焕沙吾同戴手铐,那当官领队摆摆手,拿手铐的人讪讪地立到一边,手铐的银白色链子,一晃一晃,映着白雪,映着阳光,一闪一闪。
小焕是大娘的心肝儿,小焕是大娘的精神支柱,小焕是大娘生活的希望。她走了,女儿跟沙家的后人走了。女儿走向监狱,走向政治上的毁灭。
大娘的信念大约彻底毁灭了,只听她不住声地高喊:“天哪!天哪!”刚才那身把洞口指挥若定,疾恶如仇的侠女形象不见了,那痛说郑沙两家恩怨情仇的形象不见了。我们见到的是一位母亲,是一位就要失去女儿的母亲,是一个萎靡不振,涕泪横流的可怜无助的母亲。她嘴唇哆哆嗦嗦,连连说着:“想不到这样啊!想不到这样啊!想不到……”浑身颤抖,我赶忙让王记香扶住他,可是王记香也浑身抖个不停。我赶忙脱了大衣披在大娘身上,她就扑在我的怀里,哭着,说着。我劝她:“这样也好,沙老师对小焕好,就是成份高了点。”她说:“小夏呀,小夏呀。”我说:“大娘有话就说,别憋在心里。你年纪大了,少操小焕的心,她也是有心劲的姑娘。”她说:“眼看小焕她……”大娘拐过来就骂沙吾同:“天打五雷劈的沙家,从老到小,没一个好东西。”骂了一阵,忽然说:“三十年河东转河西,真转过去了。转过去了,转过去了,郑连三,你要再转河东啊!”前言不搭后语。这时候,有人上来拉她,说她疯女人想煽风点火,想闹事,干扰大方向。她上去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那人就捂住脸叫了起来,马上围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