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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醒了,他安慰说:“妈永远是我亲妈,我不会去给他们当儿子。”妈妈看着儿子的脸,又晕了过去。后来,妈妈要他跪在爹坟上发誓:“留家种庄稼,给妈妈养老送终。”并骂儿子想攀龙附凤,就不要再回来。“穷人要有穷人的志气。”妈妈说。但刘一兵怎能甘心丢下这个发展的机会,半夜他给妈妈写了封信:“妈妈,儿子想混出个人样儿……”连夜逃走了。从此,同妈妈断了音信。
“给婉丽妈妈写几句吧!还有养我长大成人的老娘,都要写,都要写。”他自言自语,仰头思索,良久,又说:“都写,都写。”但他浑身打着哆嗦,牙齿竟嘚嘚嗑碰着,什么也没有写,忽然说:“我就不该生出来。你们生我是一场错误,养我也是一场错误。”又大声喊叫:“人生也许就是一场错误。要不,就不会是这样……”
早晨五点钟管教民警送来几大桶热水,有一桶放在刘一兵面前,说:“洗个澡走吧,干干净净上路。”
刘一兵说:“我不想洗,就这么样吧!”
管教仍然劝他:“洗个干干净净,不然,到那边也是个脏鬼。”刘一兵这才脱光衣服,轻刑看护人员用毛巾给他搓澡擦洗,他像木头那样挺立着,目光呆滞,瞳孔好像已经散开,任凭揉搓,忽然他一扭头,照着他自己的手腕咬去,被人搬开嘴巴,他才松了口。人们抬头看他时,刘一兵那腕上已出了血,他想就这样死去,任血扑籁扑籁向下滴着。狱医急忙跑来,给他包扎。刘一兵却也听话,不挣扎,任凭人们摆布。这时,看守所的领导、管教民警、监内警卫人员全都来到监室门口,外面几十名武警战士手持冲锋枪,枪口朝下,在大墙内为死囚们已围出一个空地。
监室的门打开了,刘一兵等人蹒跚着从监室走出来,走进那个枪口围成的空间,立着。
七点钟响过,一个长长的车队在警车引导下呼啸着开到看守所,从大客车上下来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防爆警察和法警。看守所的负责人,将死囚移交给法院后,死囚们的脚镣被撤下来,换上了拌脚绳,由法院开始对死囚进行验明正身。一个法官向刘一兵问道:“姓名?”刘一兵付之一笑:“还要啰嗦一遍?”法官厉声再问:“姓名?”
刘一兵仍是昂首不答。“刘一兵!”法官又问:“年龄?性别?籍贯?民族?案由?”法官厉声问:“案由?”他死不开口,最后,这个年轻的法官只得越过这个障碍,问:“你对法院判你死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很干脆。“我来给你按上手印。”刘一兵走到桌子旁,在验明正身的表格上,笔录上,按下手印。然后,第一个走上大客车……车开动了,他扭头对刚才审问他的法官大声说:“兄弟,二十年后再相会吧!你在人生道上,走小心一点,我不希望在那边过早看到你。”很有一份男子汉气概。
然而,当公判大会刚刚开始,会场后边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喊:“小兵——”就见一个女人往这边扑过来。刘一兵抬眼向台下一扫,朦胧迷乱中,那女人有点儿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忽然,他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妈妈——”仰身倒下,被人扶起,他又大叫:“妈——”就向下扑去。台下那个中年妇女,喊着:“小兵,儿啊!”晕倒在地。会场大乱,法官匆匆宣读完判决,把人犯押上刑车,警车红灯闪耀,发出刺耳的尖叫,冲开一条路,开往刑场。
记者们不失时机地捕捉了公判大会上这个特大新闻镜头。第二天,菊乡大报小刊、电台、电视台,纷纷就刘一兵宣判前的惊叫发表报导和述评。原来,那个中年妇女就是刘一兵的养母——改姓换名几十年隐匿外省的陈小焕。
陈小焕在天台寨孤独地生活了一年,寂寞与绝望使她精神彻底崩溃。她抡着大刀,拄着竹棍,顺山疯跑,渴了掬捧山泉,饿了就吃野果,挖草根,累了就趴石头上睡觉。也不知跑了多少日子,也不知到了哪里,有一天,她爬上树摘野果时,被毒蛇咬伤,摔了下来。一个采药汉子发现了她,用祖传蛇药把她救活了。那汉子问她家在哪儿,就要背她下山,她死也不肯。问急了,她说了许秋菊的遭遇,说她杀了那畜牲,手上有人命,才逃了出来。这个男人没有盘问她,也没有告发她,就在一个山洞里给她安顿下来,带吃的穿的养活她。这汉子对她说:“你不能叫许秋菊了,万一以后露了脸,还不照样吃官司。这样吧!你是陕西健康人,我就叫你康珊珊吧!”她又一次改了姓名。这样过了半年,一次,男人起早进山,路过公社医院,看到院后有狗叨着一个包袱,他追过去赶走了狗,捡起包袱一看,竟是一个小男孩。他就是刘一兵。
第四卷第十九章并非如此等等(8 )
刘一兵离家出走后,当妈的气钻了心,病了几个月。这一天,她在街头看到了一本杂志,上边登有天台寨开发和陈小焕传奇生涯的文章。她几乎晕倒在书滩前,她含着泪买回一本,回家流着眼泪读完,知道沙老师和女儿的下落。谁想刘一兵这个儿子南下打工的老板竟是女儿沙金丹。啊,金丹,她哭了。她养大的儿子哪里知这些,他竟去投奔仇人郑连三门下,认仇人为父亲。天哪……她哭了一夜,决定秘密前来,见见女儿,看看沙老师,并且要劝回刘一兵,让他回归沙家门下,好好做人,让郑家彻底绝后。谁会想到,他一进菊乡路过文化宫广场,想起当年自己领一路人马,在此建立红造总和此后建立中原公社菊乡分社的那些“辉煌”往事,感慨万端,不由向着会场走去,竟碰上了儿子的公判大会。
陈小焕已经快五十的人了,虽然山村生活的艰辛使她脸色苍白、憔悴,过早地衰老了,黑发里已杂有丝丝白发,但她修长的身材,大而明亮的眼睛,大方、端庄的神态,仍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
沙金丹见到妈妈时,妈妈仍浸沉在失去刘一兵这个儿子的悲痛中,她眼窝发青,面色灰暗,嘴唇微微抽动,好像有吐不完的苦水。沙金丹陪着妈妈哭着,末了,扶着妈妈站到窗前,望着妈妈年轻时上学的校园,说:“妈妈,我们去看看爸爸。爸爸这一生住了四次监,他也太难了。你们都太难了。”陈小焕在菊乡露面后,马上被在一中教书的老同学请去安排在学校招待所。金丹用手指着一堵山墙说:“我听这里的阿姨说,你们就是在那里贴出第一张红卫兵革命造反司令部成立宣言的。”陈小焕苦笑一下,没有说话。金丹叹了一口气说:“那一张宣言,给你带来了一生的厄运。那个世道算个什么世道?真是。”这时金丹的手机响了,金丹打开手机,说了几句,扭头对妈妈说:“妈妈,我把外爷接来了,咱们一块儿去看爸爸,回头再回沙家湾给我大妈上上坟。”陈小焕用手背抹干眼泪,说:“是你大妈替我养大了你,我却替郑家养了个狼……”说着又哭。
这时汽车喇叭声传来,沙金丹扶着妈妈下楼,陈小焕忽然问:“文革中,对我的判决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效?”沙金丹苦笑一下,说:“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管那陈谷子烂芝麻。再说,听爸爸提起过,后来什么运动中,对你的事甄别复议过,属错判。”陈小焕身子摇晃了一下,伤感地叫了一声:“错判——”就要倒下,金丹叫一声“妈——”没有扶稳,陈小焕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陈小焕再也没有醒过来……沙金丹听从爸爸意见,把妈妈安葬在天台寨迎面的山上。坟前没有墓碑,只把坟头正对着妈妈刻石留迹的那堵断崖……
第二年的清明节,沙金丹来接我们回菊乡给她妈上坟。这时的沙金丹还带着孝圈,说话中还带着无限的伤感。她把我们请上车,就向菊乡北山一路开去。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盘旋,外面是翠绿的杂草和灌木,还有一团一团从山谷里蒸腾而起的白色雾气,到了山上,有细细的雨雾不停地洒在挡风玻璃上,然而这时的天台寨正值旅游旺季,已是人流如织。当我们走到陈小焕坟前时,后边跟来了一大群看稀奇的人。金丹说:“妈妈,我姨父姨妈来看你了。”我面向陈小焕的坟头站定,烧了纸钱,长时间默立致哀。王记香哭了,说:“你走得太早了。金丹发达了,你该享福的呀!”金丹问我她外婆在哪儿死的,我把她领到陈小焕刻石留迹的那堵悬崖绝壁前,说:“这儿,既是你外婆去世的地方,也是你爸爸妈妈当年被抓走的地方。”又指指另一个地方说:“那儿,据你外婆讲,是你恶霸老爷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