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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我丢失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打量着所有的人,他们的神情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和少年的情感是多么离经叛道。只有新八还在无所谓地跟少年小声打趣,我望着他,心里生出莫名的感动。至少在这个沉闷的氛围里,他让我觉得我不只是被当作“外国人”来看待,更多的是作为“女孩子”存在的。
我想我是真的恋爱了,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好的,谢谢。”我还是努力地对松本先生笑着答谢。有一点冷,我需要酒来暖和身体。日本清酒的味道其实是很淡的,香气几不可闻,可是一杯接着一杯,后劲却很大。起身的时候,我有点踉跄,还好友子小姐及时搀住了我。
我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因为我听见山南先生叹了口气,对少年说:“身体没大碍的话,明天就动身去武州吧,我们必须早点回京都了。”
少年低着头应了一声,从友子小姐手边接过我,扶着我走出屋子。我感觉到他的手有些用力,咳了几声后,他嘱咐我说:“回去记得要吃药。喝了酒又吹风会着凉的。”说着就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我身上。暖暖的,有他的味道。
“你的同伴不太喜欢我,是不是?”我悄悄地在他耳边问。
“没有。”他握着我的手,也附到我耳边说,“他们不爱说话而已。”
我预感这次离开后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我摇晃着手腕上的挂饰,对他说:“快回去休息。我们还会再见的,对不对?”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安慰。
“我会找你,一定会的。”他郑重地说。
“那么,下次见面,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跟松本医生道完谢,我冲他挥挥手就上了马车。打开车窗往外探,我看着他的身影一直站立在门口,渐渐地变小,最后缩成一个点,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史密斯小姐,”小林先生说,“也许这样说话很失礼,但是,您打算告诉史密斯先生吗?史密斯太太会同意吗?”他一边赶车,一边问我。他的话里充满了关切之意,他说他不会告诉别人的,但也请我要谨慎一点。
是不是真的没有人会认可呢?我一面知道答案,一面却心有不甘。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复,怎么也睡不着,一股热气从胃里往上冒。我听见父亲回来的声音,赶紧起来敲他的门,就像小时候那样缩在他身边缠着他说话。
“爸爸,你有多喜欢我?”我窝在他的臂弯里撒娇地问他。
“你是我世上最好的珍宝,在听到你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我激动地这么想。”
“爸爸,那如果是我喜欢的,你会不会也跟着喜欢?”
“那是当然的,宝贝。”他温柔地亲吻了我的额头。
“任何东西?任何人?”我试探地追问了一句。
“是的,能让我的宝贝喜欢的必定是好的。爸爸也会喜欢,因为他们让我的宝贝高兴了。”
“如果……”我鼓起勇气再问,“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喜欢一个东方人,比方说,是一个日本人……”
“不,不,那绝对不行!”还没等我说完,父亲就推开我,“腾”地站了起来,情绪十分激烈,“你怎么会想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虽然答案早就知道了,可是被证实的感觉真的很糟糕。父亲后面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虽然父亲的臂弯很温暖,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颤抖,就像童年时那次阴差阳错地被关在又冷又暗的地窖里一样。
如果父亲知道了我和少年的关系会怎样呢?
他的压力绝对不比我小,普通的日本人那么讨厌我们,虽然他们的政府还会请一些法国人、荷兰人去帮助他们进行军事训练,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不会喜欢我的,我没有办法成为他合法的妻子。我想让他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那些脱队的队友就是一个个先例了。不,也许不用那些人的追捕了,他就会立刻像一个武士一样,英勇地拔刀剖腹。
“宝贝,你怎么了?”父亲关心地问我。
“爸爸,你看那火光,那么微弱,可是它还是努力地想要照到更远的地方。”我指着房间里的一点光亮说。
“宝贝?”父亲很紧张地摸着我的头。
“我很好,爸爸,不用担心。”我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上那一圈桃木,说的却是,“我只是太想念伦敦了。”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坠下,落在挂饰上。与此同时,我仿佛听见少年的声音:“我会找你的,一定会的。”
如果你可以找得到的话。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稻田边的猫头鹰老公公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立即动身去英国。如果那时能早点离开,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令我永远无法释怀的事了。
横滨的领事馆很快地传来回复,让我父亲继续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等华盛顿那边派人过来交接工作后再离任。很意外地,蒙贝利先生也来到了江户,与他同行的是鹧野小姐,据说鹧野小姐在成为艺妓之前一直生活在江户。我想他是真的喜欢鹧野小姐,才能顶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大大方方地爱着她吧。虽然父亲对他的行为颇为微词,可是他依然用力地拥抱了这个老朋友。
蒙贝利先生说他一听说我父亲获救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因为跟东印度公司那边有点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他很容易就搭上了英国人来江户的商船。最让我高兴的是,他还带来了我母亲一切安好的消息,她会在横滨等我们回去。
我看了看父亲,他脸上笑容淡淡的,没有任何表示。我一直在旁敲侧击地催促他早日离开江户,除了母亲的等待,还有一个我不能说的原因。小林先生人真的很好,他对我的秘密守口如瓶,别人问起那天我的事时,他都会以一个很巧妙的理由搪塞过去。
那个少年应该是和他的同伴去他的家乡武州了吧,也许现在已经回到京都了,毕竟都过了好几天了,我一直没再见到他。我曾私下偷偷问小林先生武州在哪里,他叹了口气,告诉我是在属于江户的一个乡下地方。在他的教习下,我已经会写一点日本文字了,有些笔画很繁冗,小林先生说是从中国那边传来的。我很少出门,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公使馆里,偶尔会接受基德敏斯特男爵的邀请参加几场茶话沙龙。有三件事是我每日必做的,学习日文、散步,以及向上帝忏悔。我忏悔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我写的字也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满满的几张纸上,都倾诉着我不能与人分享的心事,我在脑海里不断地描绘着他成长的地方,还有,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
我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亮泽的黑发、柔软的嘴唇还有那带着青草香气的体温。我害怕自己想得更多,思绪会像蔓藤一样紧紧缠绕着我,顺着它延伸的方向,我会沉溺在对他的思念里不可自拔,直至发疯而死。爱情就是那巨大的洪流,不断地冲击着理智的闸门,而我那一点点可怜的清醒正在节节溃败,即将全盘失守。
十四岁那年住在伦敦郊外的庄园,经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像梦幻一般地诵读着勃朗宁夫人的诗集,可是诗里的意境,我到十八岁的时候才能体会得到。我还记得勃朗宁夫人在写给丈夫的情诗里说,她的心在哭泣,因为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拽住了她的头发,不是死亡抓住了她,而是一种名叫“爱”的东西。
“爱”?我恐惧它的到来,又迷恋着它带给我的喜悦。想要摆脱它,可是却像不小心跌进了沼泽里的小兽,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那日和父亲谈完以后,我回到房里,没有点灯,黑暗里不小心碰落了摊在床上的《圣经》,急忙捡起来的时候,手仿佛被烫着了一样疼痛。我想,这是上帝的训诫。
第二天,我又一次跟父亲提起回伦敦的事,如果要走就全家一起走。父亲面露难色,而我的心情全然不是失望,奇妙的矛盾就是这样地折磨着我的神经。一面如释重负地想着他已经走了吧,一面又暗自怨恨他没有来与我辞别。除了在纸上发泄一般地不断重复那几个字外,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到那个明媚的星期五早晨。我还躺在床上,突然听见一阵轻敲窗户的声音。困惑地打开窗户,我便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
他站在屋子外面,重重的枯枝巧妙地掩藏了他的身形。但是我仍为他的大胆惊慌不已,赶紧小声催他进来。
他摇摇头,问我:“可以出来吗?”
“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是的,是一个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会忍不住甜蜜微笑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的稻田,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