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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埃德加•;基德敏斯特男爵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我想请您认真考虑后再回答我。”
“乐意之至,希望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还有,请叫我埃德加。”他眼睛里的笑意就快要溢出来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您生着病,哦,很抱歉,我只是做个假设。在这样的大冬天里,我让您跳到一个冰冷的池塘里去,就为了捡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您会跳吗?”我迫切地望着他。
“哦,我能问问原因吗?”他有些惊讶,但还是尽力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没有原因。如果真的要原因,那就是我想要您这么做。就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脸上依旧饱含着笑意地说:“我会为您找到比您丢失的东西更加贵重的礼物献给你,已经失去的又何必再执着呢?”
“我只想知道,您会不会跳?”我固执地问,丝毫不肯接受他这个委婉的回答。
他不可思议地摊了摊手,笑着说:“您是聪明的姑娘,我想您不会做这样的事,对吗?”
“说得对极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说。
心里有一个声音却在喊:不,我一点也不聪明,我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有一个人比我更不聪明得多,他真的跳进去了,没有问我任何原因。他真蠢,真蠢。
我抬起头,那些光秃秃的枝桠把阴沉的天空分割得七零八碎,风呼啸着席卷起黄色的尘土,我的眼睛里似乎跑进了一颗小沙粒,难受得快流眼泪了。
他还好吗?病会不会加重?我想起从他湿嗒嗒的额发滴落在我手心里的水珠,那种冰凉透顶的感觉始终没有消退,我的手还是冷的,于是我紧紧抓着手袋以为就能停止战栗。可是,我愣住了,我摸到了硬硬的东西,一片、两片……是那个挂饰,我十七岁生日的礼物。
它没有被丢失,那个少年帮我找回来了。代价是,我的心。作为交换,我把我的心送给他了。
“埃德加,”我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实在抱歉,我今天很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我们改日再叙好吗?您一定能谅解我的,是不是?”
他深切地看着我,言语间尽是关心:“是我失察了,应该早点注意到小姐的不适。请让我送您回去,我的家庭医生随后就会赶到。”
“谢谢您的好意,我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我礼貌地对他说。
一下马车,我就再也不顾是否需要再跟他说些什么,我提着裙裾,朝怀特医生的住所飞奔过去。
“凯特,这该死的鞋子几乎要毁了我的脚拇指!我早上放在你这的鞋子呢?哎呀,对了,怀特先生在吗?我需要一些药,一些治咳嗽的药!哦,对,可能还需要一点退烧用的药。”还没到门口我就开始大声地喊起来。
凯特快步迎上来,伸手抚上我的额头,说:“没有发烫啊。亲爱的,你今天太反常了。那个总是优雅得体的英国小姐去哪里了?嗯,终于让我看到一点美国北部姑娘的奔放了。”
我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帮帮我,请快点好吗?我需要药,还有鞋子,鞋子!”说着我就直接把脚上那碍事的鞋子踢开。
对于我的粗鲁,凯特毫不见怪地捂着嘴笑,转身帮我找药。不一会儿,她就拿了几个小包出来,说:“看,足够你吃到明年了!不过你看起来除了咳嗽,其他的都还好啊,这药是……”
我没有时间回答她,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去见他,立刻就要见到他。
凯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又附在我的耳边说:“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会拒绝那位英国绅士的邀请。刚才我看到他扶你上马车了,天啊,他真迷人。我真想知道原因。”
我忙着把药都装到手袋里去,没有回应。她叹了口气,对我说:“愿上帝保佑你。”
穿好了鞋子,搞定了一切,我才抬头对她笑了笑,说:“因为基德敏斯特男爵先生只会对敢于拒绝他的人印象格外深刻。”
是的,那位先生在情场上一向是无往不利的。玫瑰的美丽绝对不能少了那令人又爱又恨的刺,这会让喜欢采撷的人记得更清楚。我总能从维维安那学会不少对付男人的东西。下一次再碰见她,一定要向她请教一下对付男孩子的方法。
我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到小林先生。他还来不及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对着他恳切地拜托,请他再带我回松本医生家里一趟。我什么也不想解释,只是说我把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今天无论如何一定得取回来。
他是个憨厚的好人,二话不说就带我过去。我们的马车已经够快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它特别地慢,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得令人难熬。我时不时地把头探出窗外看看前方的路,呼啸着的风吹得我头发凌乱,可是我都顾不上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快点,再快一点!
看到那间洁净清幽的小宅子时,我就激动地喊:“到了,是到了吗?”马车还没有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直接跳下去。我没有和前来开门的松本医生问好,没有理会那个之前就见过面的叫做新八的男孩惊讶的眼光,没有扶起被我撞倒在地的友子小姐,我只能听从我的心,我只知道我要做什么。
那天的风真的很大,我索性连脚上的鞋子都踹掉了,光着脚丫,跑在风里面。我的头发一团糟,我的裙子上下翻飞,我的口鼻灌进了呼呼的风,可是我停不下来。从前院到客室到后园,我绕过那个大池塘,穿过那条长廊,挨个挨个门打开,谁都阻止不了我,谁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是我知道,我要送药给他,虽然松本医生从荷兰人那里学了精湛的医术,可是不一样,这是我送的药。我要告诉他我的歉意,要对他说我不讨厌他的礼物,只要以后不再送别的女孩子就好了。
可是,我来到那一间屋子前,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那个叫新八的男孩早就等在了那里,抱着双臂,戏谑地对着我说:“跑得挺快的嘛,我们又见面了。”
我没有理他。他身后站着一个悠闲自得地倚靠在门边上的青年男子,穿着墨色的和服,长相很端正,眉眼十分和气。他问新八:“怎么是个外国姑娘?和你认识?”
新八冲着我挤眉弄眼,又回头对那男子规规矩矩地说:“山南先生,是和Okita认识的。”
“这样啊,你听得懂我们的话?”叫山南的男子诧异地问我。
我点点头,正要说话,他却摇着头,说:“不过,他生病了,刚睡下,请不要打扰他。”
那扇小小的拉门后适时地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好一会儿才停止。
我想上前,又被拦住了。只是几步路而已,他就在门里面,我走不进去,他也不出来。我抱着手袋,想隔着门对他说话,张了张口{WRSHU},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后,我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山南先生,请让她进来。”
他穿着白色的和服,拥着被子坐起来。我关上了门,把所有人好奇的眼光连带肆虐的狂风一起关在了门外。
我的样子很狼狈,可是我知道他不会介意。他向我伸手,大概想了一下,又赶紧缩回去。
于是,我们静静相望着,我的目光从他因为生病而染上嫣红的脸颊一直流连到他因为吞咽轻轻滚动的喉结。他那双纤细白润的手因为紧张而紧紧地抓着被子,可是他面容是安详的,我可以看到他的黑亮的眼睛里透着沉静的光。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他一点一点地往后挪。
然后,我在他身边坐下,慢慢地向他身上倾去。
我听见他说:“我在咳嗽,不要挨这么近呀。”
我不说话,缓缓而坚定地抱住了他,鼻子靠着鼻子,嘴唇几乎要贴到一起。
“你会被我传染的。”他转头咳了两声说。
我还是不说话,扳过他的头,正对着自己。我听见内心深处花开的声音,和小时候听到的那一声昙花花瓣绽放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那阵阵幽香越过多少年的光阴飘满了这间小小的屋子,糅杂着少年身上青草的味道,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将嘴唇贴上他那两片薄薄的柔软……
那时我不知道吻是什么样的,也许嘴唇紧紧相贴就算是吧。只是轻轻地擦过,我就几欲昏眩。好像电流从身体里窜过,我呼吸滞塞在胸前,整个人要融化,然后随着风飞扬,我的双脚正浮在半空中,找不到可以落地的地方。
好一会儿,我才靠着他瘦弱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忘记了咳嗽,双颊的红晕更深,爬到了脖子上。他揽着我,很认真地帮我梳理头发,一下又一下,就像我是他的小猫一样。
然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