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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个传教士那里看到了一些有关中国人的照片,他们的外表跟日本人很像,看不出区别,只是高一些,穿着和发型不一样。女人盘着发髻,男人也很奇怪,日本人是秃中间一块,而他们是前面半块光秃秃的,后面却甩着一条大辫子。难道东方人的审美都集中在秃头上吗?噢,关于这一点,我大抵能猜想到罗恩神父对来东方传教的那种莫名热衷的真正根源。对于一个长着光溜溜的头顶的中年人来说,有什么能比跑到一个审美情趣相似的地方寻找认同感更令他安心的呢?当然,我只是私下自己这么想的。
可是,等他真正来了,也许他会失望的。因为很快地,我就察觉了,那些面目轮廓十分模糊的矮小日本人,对我们并不友好。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一群地域的入侵者,事实上确实如此。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用一种很异样的眼神打量我们,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好几次我走出租界的时候,身后总会跟着几个人偷偷地对我指指点点,指着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头发跟他们的黑发不同,带着金黄的色泽,在阳光的照耀下,会闪闪发亮。我的母亲常常亲吻着我蜷曲的发梢,轻声赞美:“噢,孩子,你有一头多么迷人的头发呀,远远望去,就像翻滚的麦浪。”
我父亲是很多年前跨越英吉利海峡到美国寻梦的那批英国人的后裔,而我的母亲则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自幼生长于四季总带着蒙蒙雾气的伦敦。我的外祖父在伦敦附近的乡下有一处庄园,有段时间,我和母亲就住在那里。我也十分想念那些美好的时光,还有,那一片片金黄色的随风起伏的麦田。虽然我的外祖父极力培养我淑女应有的礼仪,可是小孩子的天性总是管不住的,偶尔我也会偷偷跑去农户家里和他们一起扎稻草人。记忆里,有一个长鼻子、戴着草帽的稻草人,孤零零地站在黄昏的麦田间。我看到血红的夕阳在他身后摇摇欲坠,天地间像一块染布,被洒上了各种奇妙的颜料,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艺术品,比外祖父珍藏在房子里的还要好看。是的,带着自然的气息,像是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傲然撞进了我的心里来。
我承认,我比较容易被不经意间的东西所打动。比如童年的稻草人、在印第安纳州看到的一只雄鹰、棕榈树叶滴落下的一滴雨珠,或者会是一个偶然闯入眼帘的人?这种奇怪的性格一直跟随着我长大,然后……然后,我遇见了他。
在横滨没多久,我父亲就派人把我和母亲接到了日本的京都。这是一个据说有上千年历史的都城,它的年龄是还不到一百年历史的美利坚的十倍以上,甚至比起英格兰还要老。我父亲麦克•;史密斯当时在美利坚驻横滨的领事馆里供职,是个参赞。之前他一直在中国的天津工作,也才刚调到日本没多久。蒙贝利先生说我父亲要在京都待上一段时间,具体做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我起码有四年没有见到我父亲了,对于他总是错过我的生日,我心里总有些不痛快。但是我掩藏得很好,从来都不对我母亲表露出来,那样会让她更加哀伤。我明白她的害怕,当我们在蒙贝利先生的房子里看到那个脸涂得惨白,眉头被拔光了,嘴唇只有上下两点朱红色的日本女人时,她的担忧就立刻显现无疑了。我回握住了她冰凉的手,附到她的耳边悄声说:“美丽的史密斯夫人,您的丈夫不会喜欢这种打扮诡异的日本女人的,你瞧,她的腿好短好粗。”我的身高已经跟我母亲差不多了,可能等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我就会比她还高了。她总是手足无措,需要我的保护。
我承认我是在刻意贬低那个女人,以此来增强我母亲对我父亲的信心。就在那个女子低下头的时候,我看到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从宽大的衣领处露出来,一阵熏香扑面而来,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惊艳的。所以,并不奇怪,蒙贝利先生很喜欢她,去哪都把她带在身边。在这里的很多男人都这样。听说这是从事某种古老职业的女子,性情温顺,多才多艺,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艺妓”,有点类似交际花。
这是这个国家带给我的第二个震撼,第一个就是男子的发型。
但是,比起去京都那天发生的事,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了。
第3章 第二章 突然出现的少年武士
那天已经进了市区了,从京都的边缘到市区,是一段令人诧异的视觉变化之旅。简而言之,就是从荒芜落后到繁华热闹。马车行驶在星罗棋布的街道里,我从竹帘的缝隙间看着那些小巧的房子一间间地被落在身后,考虑着待会见到父亲时应该借着上前抱他的机会先闻一闻他身上有没有熏上艺妓头花油的味道,还是安安静静地像个淑女一样等父亲自己来亲吻我的脸颊。
突然,“咯噔”了一下,我和母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时,马车就像失控了一样飞快地在道路上疾驰。
坐在马车包厢外的里欧先生大声地喊着:“让开,快让开。该死的,这马疯了吗?”我的母亲紧紧抱着我,惊声尖叫,声音又高又细,几欲震破我的鼓膜。我来不及多想,只能努力往车身的角落挨,一只手抽出座垫罩在我们头上,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紧了马车后座上一根看起来比较结实的木头,这样即使撞上什么也不至于一下子让身体受到重挫。
竹帘借助马车疾奔带起的风力,噼里啪啦地高高甩起,我有点害怕它会一下子打到我和母亲的脸上,便倾身护在母亲身前,把她挤向比较牢固的后角。薄薄的座垫不能保护我们太多,风从耳边呼啸着擦过,车身晃荡得厉害,发出尖锐的响声,混杂着母亲惊恐的哭叫,我只能在心底不断地祈求上帝能让这马车赶紧停下来。
就我闭紧眼睛求助上帝时,马车像是受到了一股强外力的撞击般,猛地一顿,我和母亲被那势头带着往前跌,刚巧,我的手一滑,直接从后座滚到前面去。母亲歇斯底里地大叫:“宝贝!宝贝!”我没有回应她,而是立即用手护住了头部。
上帝像是在那一刻听到了我的心声,之后马车就缓缓地停住了。我的手臂和大腿都擦破了皮,有一点火辣辣的疼痛。顾不上细看手背处的一片瘀青,我挣扎着支起身来靠近已经泪流满面的母亲,急切地问:“妈妈,你还好吗?”还好,她没有松开座垫,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受到惊吓了。
我正想安慰她几句,车门外传来了里欧先生激烈的呵斥声。他的英文带了一点西部牛仔的粗犷,夹杂着一些羞辱性的语言。
“噢,宝贝,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摸过我的脸,要查探我身上有无受伤时,我急忙避开。
“妈妈,我去看看外面怎么了。”说着我起身去打开车门。
我记得那一天,我穿着一条蓬松的水蓝色的棉布裙,戴了一个米色的绣着蕾丝的淑女帽。对了,还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色蝉翼纱手套,那是我的外祖母送给我的礼物。开门前,我有认真地整了整帽子,理了理几缕散到脸颊上的卷发,心里暗暗庆幸着用以将身后裙摆高高隆起的裙撑没有在摔倒中撞坏掉。
然后,我便看见了他。
他身高比我高不了多少,很瘦弱的样子,穿着浅蓝色的轻飘飘的外衫,墨色的宽大的裤子,衣袖口上是白色的山形或者说是波浪形的图案,腰间佩着三把长短各异的刀(我曾在外祖父的收藏品中见过相似的武器),额前绑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头发高高地束起。感谢上帝,总算看到个没有把中间的头发剃光的男人了。
不知为何,在一群同样装束的人里,我第一眼便望向了他,有如神祗的指引。
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跟我差不多。黄皮肤、黑眼睛、身材矮小的东方人看起来都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因此,我当时无法判断他的年纪。我有注意到,他的脸比站在一起的其他人要来得白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里透着沉静的光芒,他的唇形很好看,轮廓清晰,色泽绯红,像樱桃一样诱人。
我为自己冒起的念头吓了一跳。那时我已经来了月经了,虽然比我的表姐妹露丝她们都要晚,可是身体上不可抑制地发生的变化却是迅猛异常的。每次沐浴,脱下束胸的时候,我都会为胸前那对圆滚滚沉甸甸的丰满感到害羞,那像是成熟了的果实亟待收获。
我已经是少女了。这不是我第一次被男子吸引。可是我发誓,在看到那个人之前,我心底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真真正正地为一个异性慌乱。唉,怎么说好呢?那个人没有弗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