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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七月末,我实在熬不住,灵机一动,在打探得岳云回家住宿的夜晚,便在深夜爬起,带了九郎蔡公公另随身近卫,微服来到岳云必经之路的一座酒楼上,打着的幌子是吃宵夜,包了同一临街雅间。
杭州城里,在我的示意下,秦桧制定一系列鼓励商业的措施。如今条条街道都有十二个时辰不打烊的饮食店家,通宵烛火通明,旗幡鲜艳,人来人往。直至清晨也人流未散。
我总坐在靠窗的位置,轻轻用叉杆抵出一条隙,依借掩护,将下方街道一览无余。
每次卯时刚到,东方只有一点鱼肚白,而夜市灯笼未熄,借着门口高悬红彤彤温暖的光,终于能看到岳云骑着一匹普通白马,装束严整,横枪在背,在几员亲兵的尾随下,安静小跑经过。
听得到马蹄声,我便觉得心脏呯呯雀跃,溢满了欢喜之情,悄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人却不敢探出头肆意张望。
所谓咫尺天涯,也就如此。这短短的一瞬,最近时,桂花枝条横亘的空隙下,我甚至能贪婪得看清楚,下方岳云发髻上包巾的麻纤纹。最近到,仿佛一伸出手就能触到他肃然的脸,恨不能为他轻轻弹去,无意落在他肩头的碎碎黄花。
…………惊鸿一瞥后,他便渐渐走远了,但偶尔,还会在马上,回头张望一瞬。
他在看什么呢?是遥望自己的家,还是欣赏这一派熙攘的和平,又或是他留恋方才嗅到,金桂的香甜?
我伸手略转一转左手无名指上的环,注视着那幽幽银光,想到岳云手指上如今空空荡荡,只能摇摇头,总归不是感知我了吧。
便苦笑着伏在桌上,伸腕拿起一杯不知是甜是苦的酒。
蔡公公自打第一天,就知晓了我来此地“宵夜”的用意,更清楚我为何闷闷不乐。他不敢多话,只加倍殷勤服侍。而另外一个得以贴身陪伴我的杨九郎,一大半机会是熬不住伏案呼呼大睡,偶尔清醒几轮后,方才恍然大悟,有一日见我期盼张望,终于直接问我道,官家,你每次出来都是为了给那人送行吗?
我无意不承认,贪婪地瞅着岳云经过,压低了声音补充道,“那是朕的赢官人。你听说过吧?”
他顿时提高了嗓门…………“闻名天下岳家军的小岳将军…………我也要看!!!”说罢不顾尊卑,失礼地也挤到窗边来,更脱口而出洪亮道…………“这就是赢官人!!哗!!”
他半个身子都几乎探出窗外,声调又激动,想不引起瞩目都难…………就连骑在马上的岳云,也闻之,转头一望。
顿时,与我四目相对。
我要躲闪已来不及,当下僵硬着身子,隔着繁乱花枝,勉强对岳云点头笑了笑。可他先微微一愣,继而眸光一冷,眼风扫过我身边的杨九郎,忽然又愤恨起来…………
我见他面赤张口,不知骂了句什么,身旁马上的亲兵皆失了颜色…………估计是混账一类……接着,他竟鄙夷得瞧都不瞧我一眼,响亮地挥鞭,催马走了。
马蹄震得窗棂边花枝微颤。偏生杨九郎还茫然无知问道,“为何赢官人没有好脸色?是不是见官家你私自出宫,认为不妥?”
我如浸如冰窟,又如被架在火上烤,无力地从椅子上滑落,口里喃喃道,“这下又要如何再见一面?”
杨九郎更莫名其妙道,官家要见谁还不简单吗?哦,我明白了,官家你想见赢官人啊…………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我哭笑不得。
他偏生还摩拳擦掌道,“早听得赢官人武艺超群,勇冠三军,又和我一样使的是枪………若能得他指点几番就好了。官家,赢官人应该肯的吧?”
我不忍对这孩子生气迁怒,只好道,“不行,赢官人不是寻常人,忙得很。连朕都无法想见就见,更何况你?”
杨九郎想了想,竟又道,官家,能否让我入背嵬军去当兵?
见我惊讶,他又不好意思摸摸头道,“我离开家时,爹爹叮嘱我说,男儿练武,志在保家卫国,杀退金人…………我觉得在宫中呆久了也实在没什么意思,要是有一天能像赢官人一样…………咦,蔡公公,你眼睛怎么了?朝我横个不停?”
这话一出,侍立在我身后的老蔡差点背过气去。我也只觉得胸膛内一阵气流翻涌,好容易才惨笑自嘲道,“原来朕就是个万人嫌…………”
我坐在御座,浏览批阅一份份奏折。虽然头也不抬,眼角却能瞄见,正门雕龙立柱后,歪歪探出来张望的脑袋,实在无奈扬声道,“够了,朕不生气,你也别躲躲藏藏的,像个什么样子?”
杨九郎一闪身,进殿,从屏风后绕出来,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双手拧着膝盖裤子,蔫蔫道,“九郎知罪。”
哦?我反问一句,你有何罪啊?
他嘀咕几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低垂了头,将好端端的绸裤拧得皱皱巴巴,越发显得心里委屈。
我苦笑了笑,伸手对他一招,过来吧。
杨九郎迅速起身,老老实实地走到我身边。我从御座上起来,随意摸了摸他的头发,“其实你没罪…………男儿胸中有大志,愿意保家卫国,何罪之有?”
他听我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眼睛都发亮了。我更捏捏他的肩胛筋骨,道,“赢官人十六岁时,就已经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是朕最心爱的……臣子。可若将他一直留在宫中担当带御器械,就像将锋利的兵器用锦缎裹了束之高阁,实在暴殄天物糟蹋了一身的本领也折了男儿心志…………是不是?”
这孩子“哗”了一声,惊喜赞叹道,官家真会讲道理!没错,就是这个理!下次十伯伯再劝我,我就把官家这些话搬出来!那,官家…………
我温声道,安心,九郎,等有了机会,朕定想法子如你所愿。
继续揉揉他的发髻,我的心思却飞远,就像被玻璃丝系着的风筝,悠悠地总要牵挂那个人…………想到他早上对我脸色差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只得再悠悠叹一声,盘算别的方法。
随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连夜跑出去只为了瞧一眼岳云。在旁人看来,杨九郎受宠更比从前的岳云有过之而无不及…………例如我竟可以容忍他,在御书房神圣之地伏案呼呼大睡,还含笑亲手给他盖上自己的袍子。
而实际上情况只是,在我看来他还未成年…………使唤他站了一整天的岗,怎么都有些心虚愧疚。
很快一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前。我眼巴巴地抱着一线希望,却还是等不来岳云的分毫表示…………他连按惯例,随一众文武百官进宫给皇帝祝贺问好这事,都以军务繁忙推脱,我抑郁之极,又有些赌气恼火般想:你不稀罕我,那我便对别人好了!
为了发泄,我便对杨九郎道,“今夜陪朕,去夜市逛逛如何?九郎喜(…提供下载)欢什么朕都买给你。”
他欢天喜地地直点头。
相逢 下
宋代中秋之隆重,几乎胜过后世的春节。家家户户商铺都悬挂出簇新的彩旗,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我缓步走在临桥夜市一带,周围人流熙熙攘攘,近卫们不得不花了好大功夫才能不着痕迹地保护我…………而九郎就像是钻出了笼子的小鸟,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时使劲儿钻到人群中去看热闹。
有卖糕饼的卖糖果子的有杂耍的玩魔术的唱杂剧摆摊算卦,林林种种应有尽有。可我不知怎的,环顾他人笑颜,只想起了当日岳云笑着自嘲说的话:总觉着那些热闹和我无关似的。
如今确实也和我无关,却还要强颜欢喜吗?
想之岳云,更气闷。我便随手,就将给九郎买的一个花面傩面具,带在了自己脸上。这面具是漆器,轻巧还带着簇新的味儿,表面是张傻乎乎开口笑的脸,正能遮住我的真正烦闷。
透过眼睛处的孔,我再瞅得双双对对的男男女女,又想起了岳云:如今巩氏正是胎像平稳的时候,岳云会不会扶着她,在这月下良辰出来观景散心?
渴望能再见岳云,我控制不住地,眼色直往经过的人流中扫,如此走一路,便徒劳了一路。更觉得耳边路人嬉笑,分外轻浮。
铮铮铮…………不知哪里响起了琵琶拍板声,又锣鼓如闷雷。九郎喜(…提供下载)欢热闹,随着人流就往一台纸影傀儡戏前钻去,还不时踮起脚,回头朝我张望…………
我瞧他单纯欣喜,摇头晃脑地十足十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乡下孩子,微微一笑,想让自己也被感染,便示意侍卫给我挤出一条路来,走到九郎身边,无所谓地看看。
台上小小人儿在嬉笑怒骂,悲欢离合。由轻薄皮革刻成人形,衣冠鞋袜头饰俱全,再细细勾描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