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阿苏勒摸了摸肚子,环视周围,老人像只大猴子一般蹲在很远处的钟乳岩边。他满脸都是刀削斧劈的皱纹,痴痴地看着洞顶反射的荧光,呆呆地笑。一双大手上蜷曲的指甲比手指还长,被他翻来覆去地咬着。那两根细铁链连着他手上沉重的铁铐,另一端却钉进岩石中。铁链颇长,他能在二十尺内走动,却走不出更远。
阿苏勒计算着距离,缩在他碰不到自己的一个角落,悄悄地看他。老人察觉了,也扭头来看他。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河里的水哗啦一声,是大鱼在接近河面的地面上打了个滚。
“爷爷,我吃完了。”阿苏勒低声道。
老人对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阿苏勒犹豫地看着他双腕的铁链,脚下却迟迟地不动。
老人裂开白森森的牙,比了一个咬噬的动作,而后指了指阿苏勒身后的地下河。他忽然翘起自己的脚,阿苏勒心里一寒,老人左脚的前一半脚掌都已经没有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咬去。
那条安静的河在阿苏勒的眼里忽然变得充满危机,他哆嗦着抱着双肩,接近了老人。
老人浑浊的双眼中透出赞许,使劲点了点头。
“爷爷,”阿苏勒大着胆子蹭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人的眼睛就跟着他转动起来,仔细看去的时候,老人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里竟是一片空白,仿佛海边贡上的干鱼眼那样,毫无生气。可是这对死鱼般的眼睛却跟着阿苏勒转来转去,不由得他不怕。
阿苏勒忍住恐惧:“爷爷,我想回去……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依旧没有回答,虽然他已经近在咫尺,老人还是那么木愣愣地凝视着。
阿苏勒失去了和他说话的信心,想要退出去,老人却忽然用力摇了摇头。
阿苏勒心里一乱:“出……出不去么?”
老人肯定地点头。点着点着,他的眼睛已经像孩子那样灵动地转了起来。也不知他是如何发力的,居然由蹲坐直接凌空翻了个跟头,双手支撑着倒立起来,嘴里呵呵呼呼地狂笑,发出猿猴一样的声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清楚他是狂喜还是恐惧。
阿苏勒被他的疯态吓坏了,却不敢动,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翻来覆去地闹了很久,忽然又安静下来,恢复了温和的神态,对着阿苏勒默默地摇头,双眼中似乎带着怜悯。
阿苏勒腿一软,无力地坐下。看着老人的胡子和头发,还有那身朽烂的兽皮,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又满是绝望。
“爷爷……你在这里,很久了么?”许久,他低声问。
老人呆呆地看着洞顶,再没有动静。
没有日光,分不清昼夜。
也不知多久,疲倦涌了上来。吃饱了也就不冷了,阿苏勒找了一块高而干爽的地面上躺下,他仰头默默地看着洞顶,微弱的荧光仿佛星光跳着,而他也许再也见不到外面的天空,眼泪在脸上流着流着就干了,他像小猫一样蜷缩起来,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被丁丁的敲击声惊醒的。他心惊胆战地跟着那声音摸索,回到了河边。绕过一块巨大的钟乳岩,他看见老人正蹲在一块光亮如镜的石壁前。老人手里持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正在石壁上丁丁地砍着什么。
“爷爷,你在做什么?”
老人不回头,只是闷头一下一下地砍着。阿苏勒小心地凑过去,才发现整个石穴的壁上,无处不是细细的白痕,每五道勾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刻满整面石壁。他颤抖地伸出手点数着那些白痕,越是数下去,绝望就越深,最后他仿佛脱力了一样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他不知道老人是怎么计算时间的,但是若是每一道痕迹代表一日,这里的痕迹不下上万道,差不多是三十年。老人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十年!
“假的!假的!”他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不会是真的!你有馕,你有馕!”
阿苏勒忽然想了起来,这样封闭无人的地方怎么会有精致的烤馕,哪里长的麦子?又在哪里生火烧烤?
“假的!假的!你的馕从哪里来的?”
随着他的大喊,老人竟也抛掉了石头大叫起来,他像个老猴那样双手撑地在石壁上蹦来蹦去,发疯一般擂打着石壁。那块光亮的石壁敲上去竟然发出战鼓般沉雄的轰鸣声,一时几乎要把阿苏勒的耳朵震聋。
整个石穴中老人的吼声和石鼓的轰鸣声混在一起回荡,像是不知名的远古巨兽在吼叫。
阿苏勒呆住了,却不是因为害怕。他怔怔地看着老人,只觉得他的疯狂中竟有着无法宣泄的悲怆。
“轰隆”一声巨响从他背后的石壁传来,他惊得猛一回头,隐约看见背后不远处的石壁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砸了过来。老人不敲击那面石鼓了,他手足并用地奔向那面石壁,铁链的长度刚好足够他到达那里。他伸手一拉,两尺见方的石壁被他掀了起来。
那是一张锈迹斑驳的铸铜方板,方板的背后是幽深的黑洞。老人从黑洞中提出了一只铁盒,将整个铁盒抛在地上,铁盒铛铛铛地滚了出去,圆圆的、金黄色的烤馕跟着铁盒一起滚着。
他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老人默默地掀着那块方板等他。阿苏勒对那个深深的黑洞看去,那是一个不知道多深的细长石道,通向看不见尽头的上方。
“这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那个细细的石穴中回荡着送了出去,仿佛很多个人一起喊着:“这是……这是……这是……这是……”
他明白了,这是一个牢笼。
六
雨蒙蒙的草原上,一队轻装的骑兵艰难地挺进着。
接连下了那么久的大雨,放眼看去,无处不是灰茫茫的一片,辨不清东西,甚至早晚都分不清楚。罩着麻布的铁鲮甲被洗去了油,透出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腰间的佩剑一歪,就倒出一泼酸涩的带着铁锈的雨水。虽然今天雨终于小了起来,可是土地依然是泥泞的,马蹄踩上去打滑。已经丢掉了多余的辎重,人马还是疲惫不堪。
领头的武士并不披蓑衣,只是举着自己黑色的大氅挡在头顶,雨从他浓重有力的眉毛上汇成一道滑落,渗进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里去。
年轻的副将策马逼近他身边:“将军,还是扎营歇歇再走吧!顶着雨走了这么些天,兄弟们都累得不行,不扎营歇息,只怕再过两天就顶不住了。”
将军并没有回答,却从马鞍的侧袋里摸出了一个绛红色的锦囊,抖开来,是一面旗帜。他将旗帜递给了副将:“雷云孟虎,把它挂起来,我们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雷云孟虎瞪着眼睛。
踏上北陆的土地,他们这样疾行已经足有一个月之久。这场惊人的大雨实在不是上路的好时候,沿途除了偶尔有小队牧人,他们连个村落也没有看见。纵然不下雨,也只能看见铁云压顶的天空和泥泞的草地。跋涉在这里,甚至都会怀疑传说的蛮族王城是不是真的存在。
雷云孟虎不明白对着这片迷茫的雨幕,将军何以有这样的信心。
他还没将旗帜捆好在自己长枪的杆上,后面的战士们中已经爆发了欢呼声。他回头看去,那边铁灰色的云层中有一片近乎透明,亮得令人心头一喜。很快地,灿烂的阳光从那个云缝中透了下来,那个缺口迅速地扩大,高空上似乎有股疾风正在驱走乌云。骑兵们惊讶地看着这片变幻莫测的天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被水洗过一般的澄澈碧蓝色在天空的一隅出现。
“彩虹!彩虹啊!”一名骑兵大喊。
雷云孟虎看过去的时候,真是一道半弧形的虹,从那一隅碧蓝色直贯到远方的地平线。那样纯净的颜色,仿佛一个梦幻般悬在半空,东陆的虹从不曾美得那么令人惊叹。
“这里看见彩虹,很美吧?”不知何时,将军已经策马到了他身边。
“是!以前都没见过这么长的虹。”
“北陆就是这样,”将军笑笑,“一切简简单单。一片绿草,满眼都是绿的,天晴的时候,仰头都是蓝的,一道彩虹,半天都是它的颜色。不像东陆楼宇相连,哪里看去,都满是人。”
“有山!有山啊!”那边又有骑兵高喊起来。
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阳光笼罩了这片尚且泥泞的草原时,一座笼着云雾、仿佛接天而起的大山就出现在他们背后。阳光照在山顶辉然泛着金色,云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游荡。他们冒雨跋涉这么久,竟然从未想过竟是从这座巍峨庄严的大山边擦过,此时忽然看见,有如神迹一样令人赞叹。
“是彤云大山,”将军说,“我们蛮族心中的神山,神山下的草原是朔方原,我们已经到了。”
他顿了顿,放声高唱起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