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败给旭达汗的眼神了,那样平静的眼神背后,一定有绝大的信心。他绝不相信一个人可以那么平静地等着一百支箭射在自己的身上,他看不穿旭达汗的阴谋,但他可以先放马冲过去。
“射!”他大吼。
旭达汗唇边流露出冷冷的笑意。
一百支破甲箭在同一个瞬间离弦,如同愤怒的蜂群,一个人影和蜂群一起扑向了旭达汗。旭达罕的座位四周腾起了灰尘,四名穿着黑衣的人从地下跃出,用四面盾牌遮蔽了旭达汗的四面八方。那名片羊的奴隶尖啸着跃起于斡赤斤家武士们的头顶,踩着他们的肩膀逼近斡赤斤家主人,他拔出了那柄片羊的刀,一柄形如螳螂刀臂的薄刀,平平地挥过,切下了斡赤斤家主人的头颅,没人能够阻挡他,那一瞬间所有武士都握着空弓。那个扑向旭达汗的人影被十数支破甲箭贯穿了胸腹,倒在距离旭达汗数步之遥的地方,他吐着鲜血支撑起身体,空气中贯穿了他凄厉的呼喊。
“哥哥!”
旭达汗的所有笑意在一瞬间被抹平,他推开那些翼护他的黑衣人,冒着对面武士可能再次齐射的危险冲过去抱那个人,他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弟弟,贵木·帕苏尔。可面对那个刺猬般的人形,他甚至找不到可以抱的地方。
“贵木!贵木!”旭达汗对着他吼叫,“我叫你闪开啊!我叫你照我说的做……”
贵木听见了他的声音,慢慢地睁开眼睛,看清是旭达汗,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哥哥,原来你没事啊……是我自己傻,哥哥你应该早就安排好的……哥哥你的计谋总是对的……”
他忽地焦急起来,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旭达汗的袍领,“快!快!哥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要让消息传回他们的寨子里……那些给你传令的人在……”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生命的神采就已经从眼瞳中消散了,死亡的惨白泛了起来。他的头颈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后垂,只剩下那只手还死死地抓着旭达汗的袍领。
“贵木……贵木!”旭达汗再喊他的名字,却已经不会有回答了。
“哥哥你的计谋总是对的……”旭达汗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
都是对的么?都是对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都是对的,为什么贵木死了?旭达汗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
他没有告诉贵木关于龙篱的事,没告诉他自己准备怎么在金帐中解决那两个老家伙。他太谨慎,从不把完整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因为天地不仁,掌握权力的人不能有朋友,不能相信任何人。他像是东陆那些高超的傀儡师,总能操作着无数丝线,让那些傀儡按照命令去行动,无论是木黎或者龙篱,甚至斡赤斤和脱克勒家的两个老东西也曾是他的傀儡。他自负于自己对局面的掌握,他不需要朋友,只需要执行命令的傀儡。可是为什么出了差错?为什么几十年来从没有违抗过他的贵木没有闪开还要向他扑过来?是自己的戏演得太逼真了么?逼真得把贵木都骗过了。
天地不仁,掌握权力的人就该欺骗所有人,就该是最好的戏子、最好的傀儡师。他都做到了。
可他最心爱的那个傀儡就这样碎掉了。
“你会跟我一路走到头的,对吧?”他问贵木。
“对!”贵木大声说。
旭达汗把手指插入头发里,绷断了束发的红绳。他弯下腰,剧烈地干咳起来,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他的双眼泛着血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他嘶哑地叫起来,像是痛哭像是狼嚎。他站起来,抓过了贵木手里的狮子牙,撕裂了自己的紫袍。
“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能……杀了他?!”他仰起头,迎着狂风,纵声吼叫。
那神赐的、黑暗的、血腥的力量把他彻彻底底地包围起来,野兽在他的心底苏醒咆哮,他失去了一切人的怜悯和仁慈,狂呼着向斡赤斤和脱克勒家武士扑去。第二阵箭雨投向了他,却已经无法伤害他,他的皮肤紧绷如钢铁,肌肉紧紧地虬结起来,侧面命中的箭都被滑开,正面的被那柄狮子牙扫断,唯有一支箭命中了他的大腿。但是他的速度没有因此有丝毫减弱,他血淋淋地拔出了箭,扎入他遭遇到的第一个人的额心,之后抓起他的头发,横刀切下了他的头盖骨。
那名片羊的奴隶已经趁着混乱全身而退,他搓去了脸上用于易容的胶泥和颜彩,露出一张仿佛被刀削去了肉的脸来。他从未告诉任何人,他并非生就这样一张脸,而是长年敷药化去了脸上的血肉,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着胶泥和颜彩伪装成或胖或瘦的各种各样的人。
“主子的令已经下了,五百零二个人,一个不能剩下。”龙篱淡淡地说。
那些烤羊的奴隶、舞蹈的少女都不再惊恐,他们脸上的一切表情都退去了,从不同的地方拔出了螳臂般的薄刀。
阿苏勒默默地看着手中的断刀,那柄钢质纯粹的短刀在势如海啸的撞击中并没有发出什么令人震惊的声音,当力量被淬炼到极致的时候,两刀相割,就像切纸那样轻易,端口平滑如镜。
而钦达翰王手中的刀完好无损,同一炉的钢水,同样的淬火技巧,却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爷爷……”阿苏勒轻声说。
“记住了么?”
“记住了。”
钦达翰王点了点头,这次点头让他觉得很疲惫,他缓慢地坐在地上,按住了左胸的伤口,鲜血从那里汩汩流出,在脚下的石洼里慢慢汇集。他那柄完好无缺的刀插在他自己的心口,一击击断了阿苏勒的刀之后,那柄短刀划着一道美得惊人的弧线返回,像只归巢的燕子般,没入了钦达翰王自己的心口。准确、犀利,毫不拖泥带水,刀锋从背后突出,彻底毁掉了他的心脏。
“不要发出声音,会被上面的人听见,今夜是你离开这里的机会。”钦达翰王看着阿苏勒的眼睛,用清晰而低微的声音说。
阿苏勒扑过去抱住了他的爷爷,他想要放声痛哭,却哭不出来,钦达翰王用最后的力量瞪大了眼睛,严正地警告他。而那些凶戾如野兽的表情已经彻底消散了,他回复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直视阿苏勒,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阿苏勒……你可以悲伤,但是不要哭。你是我们青阳的小豹子,身上流着神赐的血,你的族人还期望着你带他们去神示的土地。”钦达翰王低声说,“我已经老了,很高兴这样死去,像一个男人一样守护着自己的牛羊和家人。”
阿苏勒只能点头,用尽力气不让呜咽脱口而出,可他的喉头在抽搐,在剧痛,像是发不出悲哀的声音就会裂开。
“总有些时候,你不得不选择,如果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选择谁。这世界就是那么残酷……你还太小,不敢选择,那么就由爷爷来帮你选。我知道怎么选,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这是我快死的征兆。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很简单。”钦达翰王用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指在阿苏勒唇上划了一道,“你今后有的是时间哭泣,但绝不是现在,你现在哭出来,爷爷就白白地死了。我现在告诉你逃出这里的办法,我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想到,可那时候我没有水,等我有水的时候,我已经被移到了地宫里。”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慑人的勇气,这勇气让人心安,让人平静。即便他垂死了,还是那个武神般的钦达翰王,让人信赖。
阿苏勒用力点头。
“现在解下你的外袍,把它拧成一股,拧得越紧越好。”钦达翰王说。
阿苏勒照着做了,丝棉长袍材质轻薄,拧起来如同一根锦丝绳子。
“用它圈住两根铁栏,慢慢地绞紧,不必太用力。”
阿苏勒稍稍试着做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这个简单的道理,这根丝绵长袍拧成的绳子就是一个最简单的机括,只要他慢慢地绞紧绳子,就能把圈住的两根铁栏向一起拉近,一旦他把相邻的两根铁栏都弄弯,就有一个足够大的空隙可以让他钻出去。他并不是很魁梧,这给了他逃生的机会。
“冷锻鱼鳞钢是一种用来打造甲胄的钢铁,它柔韧,可以弯曲来卸力。你的刀锋无法切开它,但是柔软的东西反而能把它拉弯。只是你需要用水来帮你,丝绵很容易裂开,但是浸水之后它会变得极其坚韧,东陆人用丝绵泡在胶水之中晾干,制成绵甲的甲片,就是这个道理。”
“水?”阿苏勒不明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水和食物了,干裂的嘴里连唾液都分泌不出来。
“用我的血,趁没凝固之前,足够了。”钦达翰王看着阿苏勒的眼睛,沉默着,忽然直起身,拔出了胸口的刀。
血如喷泉那样涌出,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