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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北部要南下,第一个目标就是攻下北都城!”比莫干的脸色铁青。
“他们未必真的要进攻北都城,”洛子鄢冷笑,“大君您忘记了,我们这盘棋里还有一个下唐国。下唐国从一开始就坚决地和这个组织站在一起,下唐国主百里景洪应该是知道一切的。而他现在不但没有和您敌对的意思,他还要把当初和您父亲达成的盟约继续下去,给您更多的好处。您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比莫干沉思了一会儿:“这是要让我疏于戒备。”
“是,但也不仅仅如此。下唐国手里还有一个人,您的小弟弟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他是幼子,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他应该继承家业……对于大君您来说,更糟糕的是,您的小弟弟,他的母亲是一个朔北人,是蒙勒火儿·斡尔寒最珍爱的女儿。某种意义上说,您的弟弟成为大君远比您更加合适,他会同时获得青阳和朔北两个大部落的支持,而且名正言顺。”洛子鄢凑近比莫干,眼中带着刀一样的煞气,“所以库里格大会如果真的召开,可未必是您会被承认为大君。朔北部、下唐国、您另外两个弟弟旭达汗和贵木,都会把您的小弟弟推上大君的位置,那些不满您的人则可能忽然倒戈!”
“朔北的狼崽子若是扶持阿苏勒,他们便能轻松惬意地拿下北都城!”铁由忽地明白了,声音高了起来,“下唐国跟我们结盟,其实是要做他们的内应!”
洛子鄢笑笑,退后一步,对比莫干长揖为礼:“这就是八个月前我想带给大君的情报,现在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下唐国来使是以敌人还是朋友的身份来的,大君该怎么迎接他们,请大君自己决断。”
比莫干盯着洛子鄢,紧紧抿着嘴唇,洛子鄢也坦然和他对视。金帐里静得如死,铁由感觉到那种紧张到极点的气氛,仿佛一根琴弦随时要崩断。
他忍不住站了起来:“哥哥,洛兄弟的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该怎么办?可不能让下唐国的贼子们得逞啊!”
比莫干伸手阻止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洛子鄢。
许久,他缓缓发话:“八个月之前洛兄弟就得到了这个消息,还冒着被冻死的危险赶到北都城来通知我,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因为那时老大君竟然当众把位子传给了您,您拿下了北都城,暂时化解了那个危机。”洛子鄢的声音极其平静,“对于我和梁秋侯来说,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想说出关于那个组织的事。这是我们最大的秘密之一。”
“那个组织叫什么?”比莫干紧接着洛子鄢的话追问,没有丝毫空隙。
“辰月。”洛子鄢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辰月的目的是什么?当东陆的皇帝么?”比莫干目光咄咄逼人。
“不,他们只是要挑起战争,他们是一个宗教门派,为了战争而存在。我知道我这么说显得很可笑,可我要告诉大君的是,过去数百年间的战争背后,都有辰月的影子。九州的历史与其说是王者争权的历史,倒不如说是辰月的行迹记录,他们的力量不可思议,足以让死人复活,可他们所到之处,紧接着必然横尸千万,血流成河!”洛子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和梁秋侯追查这个组织已经超过十年。”
“你们和辰月是敌人?”比莫干思索片刻,猛地发问。
“不,我们只是不能让他们破坏我们的大计……”洛子鄢忽地打住,“是!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所有阻碍我们大计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你们的大计是什么?”比莫干放声大喝。
“我们要当……东陆皇帝!”洛子鄢以缓慢却沉重至极的声音回答。
比莫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惫地往后退去,缓缓坐在黄金的宝座上,低头沉思,久久不发一言。
过了很久,他抬起头,低声说:“洛兄弟,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你和梁秋侯的棋盘上,我比莫干只是个棋子,你们是要当东陆皇帝的,你们有些事情不愿告诉我,我问也没有用。但是如今是我青阳生死关头,我如何决断,影响到我青阳几十万族人的未来。我还信你是我的兄弟,我要问你一句话……我的兄弟洛子鄢,你能以我们之间的友情向我保证,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洛子鄢深深吸气,踏上一步,按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兄弟比莫干,我用我们的友情和我的命向你保证,我没有一句虚言!”
比莫干点点头:“好,我已经知道如何迎接下唐的使者了。”
十三
八月初六,蛮舞原。
一支骑队高举着金菊花大旗,在泥泞的草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马背上都荷着牛皮包裹的箱子。那些箱子显然极其沉重,任马夫一再地打着响鞭,疲惫的驮马还是走得极缓。刚下了雨,周围都是白茫茫的水雾,草原上本来也没有道路,他们只能以远方插入云间的彤云大山作为方向。
“骑都尉大人,我们这么走,还有多久才到北都?”参将带马追上了最前方的领队。
“已经离开了雪嵩河,这么下去半天的功夫可以穿过蛮舞原,我们走彤云大山的兀思秃罕哈儿谷口,之后大约再两天的功夫就可以看见北都城。”雷云孟虎拍了拍属下的肩膀,“有点耐心,比起上次我和拓跋大人来的时候,这一路已经是顺畅得多了。”
他是雷云家的长子,和息辕并称南淮最有前途的年轻将军,相比息辕在殇阳关立下的战功,他还胜出一筹。他区区十八岁就跟着拓跋山月北行,充当使团的副官,回来的时候满城轰动。拓跋山月自己并未接受隆重的入城式,带领两百匹白色骏马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肩上有黄金千丝菊军徽的雷云孟虎,年轻英武,倾倒了无数的公卿仕女。那一年他已经升到了副将。
“都尉这一趟回去,怕能升到后将军吧?”参将谄媚地凑上来,捧上一个油纸小包。
“这是什么?”
“菸草,一路上贴身带着,没淋着雨水,给都尉解闷的。”
雷云孟虎摆了摆手:“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在我来看,这趟出使的风险还远远没有开始。”
“都尉这么说,兄弟们心里也没底了,你说这些蛮子,真的敢对我们无礼?冒犯了我们,没他们的好果子吃,当年风炎皇帝陛下可是一举打到了北都城下,逼得……”
“风炎皇帝陛下没有打到北都城。”雷云孟虎打断了他,以马鞭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如果我没有记错,风炎铁旅就是在雪嵩河上游的西岸,差不多是这片蛮舞原的地方遭遇了青阳的重骑铁浮屠。其实那场战役没有人取胜,否则以风炎皇帝的性格,决不会轻易撤兵。而且我们大胤,也有过景皇帝、安皇帝把蛮族奉为上朝的时代,蛮族骑兵的威力,不可以轻视。”
“都尉说得是,说得是……那我们这趟出使,还要注意些什么?”
“一切就按我来之前跟你们说的,其实也没什么,北都城现在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伺机而动吧。越过彤云大山之后,把两百人分为两个百人队,一百人跟着我去北都,一百人驻扎在兀思秃罕哈儿谷口等待,有任何异动,等待的百人队立刻南撤,决不要停留!”
“是!”参将应了,眨巴着眼睛,“都尉能不能重复一下那个山谷的名字?什么秃什么谷的。”
“兀思秃罕哈儿。”
“蛮族人起的这个名字,也不知什么意思,倒是拗口得很。”
“兀思秃罕哈儿,蛮族语中,指鸣骸鸟。”
雷云孟虎鞭着战马过去了,参将愣了一下,眺望远方雾气中隐约可见的山谷口,像是一只张大的大嘴对着他们,忽然觉得一丝恶寒狰狞地从心底升了上来。他在甲胄的领口里捏了捏护身的玉坠子,嘴里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跟在了雷云孟虎的马后。
“停!”雷云孟虎忽然举手,勒住了自己的战马。
他们距离谷口只有大约一千步远了,以强弓而言,不过是三箭的路程。参将跟着雷云孟虎的视线拼命看向雾气中,隐约是一支大纛插在那里,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这支孤零零的大纛和异样的寂静令参将觉得不安,他以眼神暗示后面的军士们摘下了马鞍上的十字弩,马夫们也驱赶着驮马聚集在一起,两百个战士把马群围绕起来。
“这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