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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行早就排定了座次,各家分多少饼,漏多少渣给下面,都有章程。徐家要是挤进来,这座次要不要重排?饼要不要重分?更讨厌的是徐家实在太过于庞大,没法硬顶。除非能够说动松江府其他几户势家。联合起来抵制徐阶……这简直是痴心妄想。那些势家与徐阶都是利益同盟,谁会为小小唐行的举人秀才出头?
顾水生自然将这些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徐元佐,但是看起来徐元佐丝毫不以为然。
“呀!唐行竟然还有城墙呢!”徐元佐坐在轿车里,从轿窗望出去,正能看到一丈多高的土墙,大约只是二楼的模样。上面站了两个身穿粗布服饰的弓兵。不知道是装样子还是真有瞭望警戒。
顾水生勉强笑了笑。
徐元佐并不回顾,叫停了牛车,跳出轿厢,踩在坚硬的车辙上,差点崴了脚。
“哥哥小心。”顾水生正好钻出来,伸手虚扶。
徐元佐已经站稳了,走向土城,发现城墙上的弓兵少了一个,另一个大概去报信了。
果不其然。“城门”里迎出了十余人。三人打首,都穿着绸缎衣裳,虽然努力摆出一副客套的模样,但举手投足之中仍旧掩饰不住久在人上,趾高气扬的神情。
在他们身后跟了四个奉承人,其中三个衣服干净利落的,应该是各人的长随。另一个粗布衣服,面容干瘪。正是此地里正之一,常年给这几位大佬跑腿。
这四人后面。还有松松散散五七人,像是子侄晚辈,又像是跟班门客,也像是的来捧场的商铺掌柜,反正都是不用理会的背景。
徐元佐迎了上去,扫了一眼最前三人就知道谁是真正魁首了。
“袁老爷。小可徐元佐,这厢有礼了。”徐元佐当前拜道。
那袁老爷名正淳,是正儿八经的乙榜出身,在唐行的地位最高。他如今年过六十,一般都在幕后运筹帷幄。生意自有子侄辈打理,这回是看在徐阶的“孙子”面上才亲自迎出来的。他固然知道徐元佐很年轻,却没想到竟然年轻得如此离谱。
离谱得有些不尊重人了吧!
“哦哦哦。”袁正淳浅浅回了礼:“徐公子年轻有为,年轻有为。”他微微侧身:“这位是我唐行有名的儒商长者,程先生。”
“程先生。”徐元佐看过顾水生的通报,知道这位程先生单名一个宰字,虽然是个生员,但是地位却在三位领袖中排了第二,反倒在另外一位举人老爷胡琛之上。
袁正淳介绍了程宰,便转向另一侧:“这位是高中嘉靖戊午科乙榜,胡老爷。”
唐行还有三位举人,两个例监,九名生员,不过他们或是在仁寿堂里地位不高,或是根本没有加入这个商业组织,此刻都没有出现。
徐元佐又向胡琛行礼,笑道:“诸位长者折煞小可了。”
袁正淳微微一笑,皮里春秋也是功夫了得,并不将心思写在脸上。他道:“徐公子来信已阅,我等且去公所详谈吧。”
徐元佐跟着三人进了城门,只见里面屋舍俨然,道路干净,主干道上都是上好的砖路,两旁小街则铺了青石板条。虽然不能跟松江那等郡城相比,却也是有了县城雏形,拿得出手了。
——这基础建设还真不错。
徐元佐看在心里,微微颌首。
地方上的基础建设能够看出堂会的控制力。因为官府是不可能管到那么细的,所以路修得好,桥建得多,正说明此地的乡绅乐意出钱,自然可以证明堂会的控制力较大。
徐元佐是不相信有人会单纯为了行善而慷慨解囊的。
到了唐行正街,只见两旁全是商旗招展,远远望去,从街头到街尾,竟然全是商家,少说也有三五百户。盐铁布酱,陶瓷餐饮,文玩书肆,珠宝金银……几乎与后世的仿古商业街毫无二致。
街上行人或是普通百姓购买日用,或是商贾采购销货,人流如织,即便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唐行号称‘五十里’,看起来还是谦逊了呢。”徐元佐对袁正淳道。
袁正淳面露得色,抚须笑道:“我唐行说是五十里,那是指镇上。城厢里都没算进来呢。”
徐元佐一算:五十里就是五千五百户,一户姑且按照五人来算,就是两万七千五百人,那么镇上人口该在三万左右。算上城厢人口,五万已经算是保守估计了。
这样的人口基数,市场规模,设为县治也是理所当然的。
由此一想,徐元佐更加对挤入唐行市场有了信心。
“这里便是公所。”
众人走过正街,转入偏向,过了坊门,就见一处面南向的一座普通百姓住宅。
宅上也没有名匾,看规制应该是朱里徐家这等人家的房子——如果徐贺能够正常地带回银两。
对于一镇首脑而言,显然低调得有些过分了。
“请。”袁正淳说罢,自己已经率先迈步进去。
徐元佐知道这是非善意的表露,只是浑做不知,笑着与后面的程宰、胡琛让进,然后才进了里面。
这宅子有前后两进院落,前院有临街房屋五间,中间设了门屋一间。门内小院两侧,是东西厢房,各两小间,门窗紧闭,不知道是何用处。
再往里走,便是一堵又高又厚的内墙,大约是主人家为了安全和礼教大防而设。
过了这墙便是后院,有一座楼房,为堂屋与卧室所在。
这宅子用地紧凑,庭院狭小,正是江南小民之中流行的小天井布局。
“公所鄙陋,还望公子切莫见笑。”袁正淳请众人进了堂屋,自己坐了东主位,请徐元佐坐了主宾。
程宰、胡琛主陪,那不知名姓的里正坐陪,各有分据。
顾水生没想到自己也坐了次宾,看着一圈年龄比他爹都大的人,颇有些别扭。只是他少年老成,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徐元佐倒是轻松惬意地很,还颇有兴致地尝了尝唐行的糕点和茶水。
其他背景与唐行店的五人使团去了耳房闲坐,这边便只有六人商讨正事了。
袁正淳看着“了无城府”的徐元佐,觉得自己特意安排四个人对付他们两个少年,似乎有些以众击寡恃强凌弱了。
“诚所谓狮象搏兔,亦用全力矣!”徐元佐喝了口茶,突然笑着对顾水生说道。
第109章 商谈
商贸谈判的时候有两种常见的试探手段。
一种较为刚烈,大家都不说话,看谁沉不住气。另一种则是大家打着哈哈聊天,同样是看谁家不耐烦。
显然唐行众人想用第一种,硬要徐元佐先开口。
徐元佐虽然不介意摆出个略低的姿态,但对服软认输的事可没兴趣。尤其是他背后是松江第一势家徐阶徐阁老,谦逊一些是自己有修养好,伏低做小就是脑残了。
“公子此言,何意呀?”袁正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表述,虽然用词文雅,但是气势不小。看来坊间传说这位徐公子对古籍典故了如指掌,所言不虚。
徐元佐倒不是有心要剽窃黄宗羲的名言,只是故意打破了袁正淳等老人的压制,笑道:“袁老爷面对我们两个少年,还要摆出如此严谨的阵势,岂不像是狮象以全力搏只兔子?”
袁正淳心中有愧,脸上却道:“公子何出此言,我等正要聆听公子训示呢。”
“训示不敢,倒的确要诸位老爷先生帮忙。”徐元佐面带微笑,开门见山道:“我在唐行看中了两处宅院,想改一改开个客栈,今日来就是要把契书签了的。”
“唔。”袁正淳抚须沉吟,方才一脸迷茫地看着徐元佐道:“既然如此,是否耽搁徐公子办正事了?”
“哪里哪里。”徐元佐心中略略一沉,暗道:这老狐狸果然是不愿见徐家插手唐行。他脸上却笑容不减,道:“小可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是唐行是谁做主,小可还是很清楚的。能否顺利签契书暂且不说,光是这客栈还要几位老爷先生帮衬。”
袁正淳呵呵哈哈只是摇头摆手。好像徐元佐谦虚得让他感到了尴尬。
胡琛道:“徐公子,这事原跟我们没甚关系。您若是要在唐行开客栈,我等自然诚心诚意恭祝生意兴隆,美誉四海。”
徐元佐侧头看他,心中知道为何他地位反倒不如一个生员了。看程宰虽然功名不显,但是气定神闲。在修身上明显强过胡琛。此刻程宰不说话,正是因为他乃谋主文胆,一旦开口恐怕就没回旋余地了。
“胡老爷似乎话中有话。”徐元佐轻轻弹了弹耳朵:“小可不通世情,听不出这弦外之音,还请老爷明示。”
胡琛偷偷看了一眼程宰,见他没有反应,方才道:“并非有什么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