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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言,萧青麟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神色,叹了口气,道:“二弟,在我小时候,曾经听人说:‘一个真正的剑士,当他拔出剑的时候,心中第一个念头,不是能杀什么人,而是不能杀什么人!’”
狄梦庭道:“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必定是一位真正的剑士。”
萧青麟点了点头,道:“是我爹爹说的。”
狄梦庭道:“原来是萧伯父。”
萧青麟道:“以爹爹那时的心境,不要说给人卖凶害命,就是把千金堆在他面前,也是视若尘土。又怎能做出滥杀无辜的勾当?”
狄梦庭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是……莫非……”
萧青麟正色道:“不错。我对凌关山确有成见,因为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利用惜惜的单纯和你的善良,欺骗了你们。当年凌少堂夫妇的死因极为蹊跷,却绝非我爹爹所为,真凶另有其人!”
狄梦庭大吃一惊,叫道:“什么?”
萧青麟道:“凌少堂夫妇遇害之时,爹爹已经退出江湖。自从我娘死后,爹爹发誓不在动剑,怎么会受雇杀人?”
狄梦庭犹豫了一会儿,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萧青麟道:“凌关山编造这个骗局,必有难以告人的意图。我若当时揭穿他,他定然老羞成怒。你与惜惜正逢新婚燕尔,总不能为了这件事闹得不欢而散。二弟,你想想看,一方是情同手足的大哥,一方是挚爱深情的惜惜,你夹在其中如何取舍?”
狄梦庭道:“所以你才选择离开。为了成全我和惜惜,你甘愿背负起一切恶名,你……你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萧青麟淡淡一笑,道:“我被天下人口诛笔伐,早已漫不在乎了。但是眼下凌府与铁衣山庄、神龙堂分庭抗礼,只怕不日便会爆发火并,我担心你卷入这场权利之争,难以脱身。”
狄梦庭道:“我心里自有分寸,倘若凌府主真有图霸江湖的野心,我不会助他得逞的。”
萧青麟道:“那我便放心了。希望你能早日摆脱江湖中的羁绊,与惜惜携手归隐。陶然世俗外,寄情山水间,那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狄梦庭道:“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带着惜惜前来投奔你,你可要好好招待才行。”
萧青麟笑道:“好说好说。我早早准备好香茶美酒,只等你们到来。”
两人相视一笑,心头均是一片温暖。这时天光已经逐渐开亮,一层薄薄的雾纱弥散在杏林之中。狄梦庭望着眼前静谧美丽的景色,道:“大哥,在我见到你之前,曾经想劝你放弃这种清贫的生活。现在才渐渐懂得,人活一世,名利如浮土一般,微不足道,最难得心灵的纯净。在你和雪儿面前,我只觉得自惭形秽,真害怕自己的江湖气玷染了你们这片净土呢。”说着,他站起身来,道:“自古相聚,终有一别。大哥,我得走了。”
萧青麟望着兄弟,心中如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是那句话,江湖险恶。日后累了倦了,就到大哥这儿坐坐。”
狄梦庭心头一热,重重点了点头,道:“保重!”大步而去,片刻间消失在晨雾之中。
望着晨雾弥散开来,渐渐隐没狄梦庭的身影,萧青麟心中空落落的,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觉有一种预感,这次兄弟分别,竟似再无相见之期,不由得一阵怅然。他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这样便能甩掉心中的别愁,然后收拾起喝空的酒坛,走回家去。
他走进屋门,见宫千雪坐在床头,脸向着窗外,怔怔地有些发呆,便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几时醒的?”
宫千雪道:“你和二弟走后,我就坐在这儿等你。”
萧青麟奇道:“你一夜没睡么?”他望着宫千雪眼角布满了血丝,好生心疼,嗔道:“你身子原本虚弱,却这般不知体恤自己?熬出病来怎么办?”
宫千雪道:“我睡不着。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好乱,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萧青麟道:“你别胡思乱想,有我在你身边,能出什么事?”
宫千雪道:“麟哥,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她从床后取出一个狭长的布包,轻轻打开,道:“当年我离开钟离世家,几乎是两手空空,只带了这件东西,一直压在箱子底下。我没告诉你此事,是觉得咱们隐居僻野,一辈子也用不着它。可是现在……唉……”
萧青麟往包内看去,不由得目光一亮,脱口道:“啊!是剑!”
宫千雪双手将剑托起,握剑柄、压绷簧,将剑抻出半尺长,只见此剑锋如砌雪,吐着丝丝寒气,一股清芒映得四下皆碧。萧青麟忍不住喝道:“好剑!好剑!”
宫千雪道:“这是剑阑生前铸的最后一柄剑,他在剑身刻上了我的名字,做为礼物送给了我。可是后来听家中的老人说,剑上留名,一旦粘血,便成不祥之兆。我原想将这柄剑毁了,又觉得这是剑阑留给我唯一的纪念,终于没有狠下心来。”顿了顿,她又道:“麟哥,这些年咱们宁静地生活,我已经忘记了许多往事,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沾染江湖中的人和事。可是今天二弟前来,我才忽然发觉,咱们并未远离江湖,你带着这柄剑或许会有用处。”
萧青麟道:“二弟到来,让你觉得不安了?”
宫千雪道:“二弟与你是生死之交,他绝不会泄露咱们的行踪。我只担心江湖中多有心机叵测之徒,既然二弟能找到咱们,他们也可能找到咱们。”
萧青麟道:“你害怕了?”
宫千雪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怕,是觉得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美好了,一想到可能失去,便万分舍不得。”
萧青麟道:“你不要多想。咱们在这儿隐居,没人能找到。这辈子我只守着你一个人,你也只陪着我一个人,不分不离,不舍不弃。”
宫千雪心中感动,把头埋在萧青麟的怀里,低声道:“麟哥,你待我这样好。”
萧青麟道:“既然咱俩相依为命,我如果不关怀不体惜你,又去关怀体惜谁呢?”
两人久久相拥,久久无语。天色越来越亮,晨曦已透给窗棂照进屋来,两人沉浸在温情之中,谁也不愿动一动,生怕破坏了这一刻的甜蜜感受。
便在这时,忽听隔壁的邻居家传来一阵争吵与摔打之声,宫千雪抬起头,侧耳倾听,道:“阿牛家的两口子又吵架了,一会儿梅勤妹子又会赌气来咱家。”
萧青麟笑了笑,道:“这次多半又是阿牛押宝输了钱,唉,他们夫妻俩隔不了三天,必要吵上一架,每次都请咱俩做和事佬……”
正说着,只听院中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跟着屋门一响,闯进一个人来,是个年轻的农妇,她身穿红布小袄,一张圆脸被袄面映得十分红润,原本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头发蓬乱,满脸都是怨气,进屋便叫:“萧大哥、雪儿阿姊,我们家的日子没法过了,你们给评评理,那个贼阿牛死阿牛又去押宝,输了钱回家发脾气。呸,我可不依他,刚才把他被子褥子都摔到院外去了,叫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话未说完,院门口又一个声音传来:“死婆娘,你给我出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么?别烦人家萧大哥。”
那妇人向门外叫道:“你想叫我回去,别做梦了!老实告诉你,今天你不跪着给我赔不是,我一辈子不睬你。”转过头对宫千雪道:“雪儿阿姊,今天我在你家过一宿,明儿一大早我就回娘家去。”
宫千雪微微一笑,道:“好啊。我早想和梅勤妹子拉拉话呢,刚好你就来了。”她轻轻捅了捅萧青麟,向屋外努了努嘴。
萧青麟会意,道:“梅勤妹子来的巧,你嫂子刚还觉得闷呢,正好你陪她做伴儿。我找阿牛兄弟聊聊去。”一边往门外走去。
梅勤气哼哼道:“萧大哥,你告诉那个天杀的死阿牛,就说我一辈子不睬他。”
萧青麟点了点头,走出屋去。
宫千雪道:“梅勤妹子,坐到我身边来,咱俩说会儿话。”
萍梅应了一声,却没过去,走到织布机旁,道:“你在床上歇着,我替你把这匹布织完。”
宫千雪道:“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叫你动手?”
梅勤道:“我是忙碌惯了的,叫我呆在一边闲着,倒觉得身上筋骨别扭呢。”说着坐在织布机前,轧啦轧啦的织起布来。
宫千雪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梅勤身边,道:“你这么勤快,阿牛娶了你,真是好福气。”
梅勤却“唉”了一声,道:“他好福气,我可命苦了。每天日里给他洗衣做饭,夜里给他铺床暖被,还给他生了小毛头。可他就只知道赌,哪儿把我和孩子放在心上?雪儿阿姊,不怕你笑话,我常常想,要是阿牛待我能如萧大哥待你一般,不,哪怕只有三四分,我就心满意足了。”
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