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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哭到那一天为止?”
含烟是敏感的,她立即看出柏霈文不喜欢这孩子,夜深人静,她常揽著孩子流泪,低低的对那小婴儿说:
“亭亭,小亭亭,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世界呢?我们都是不受欢迎的,你知道?”可是,高立德却本著那份纯真的热情,他喜爱这孩子,他一向对“生命”都有一种本能的热爱。于是,他常常抱著小亭亭在屋内嬉笑,他也会热心的接过奶瓶来喂她,看到她发皱的小脸,他觉得高兴,他会惊奇的笑著说:
“噢!我从来不知道婴儿是这个样子的!”
这一切看到柏老太太和柏霈文的眼中,就变了质,变得可怕而污秽了。柏老太太曾对柏霈文说:
“我看,孩子喜欢高立德远胜过喜欢你呢!我也从没有看过像高立德那样的大男人,会那样喜欢抱孩子的,还是别人的孩子!”含烟山庄中阴云密布了,像台风来临前的天空,布满了黑色的、厚重的云层,空气是窒闷的、阴郁的、沉重的,台风快来了。是的,台风来了。那是一次巨大的台风,地动屋摇,山木摧裂,狂风中夹著骤雨,终日扑打著窗棂。天黑得像墨,花园内的榕树被刮向了一个方向,树枝扭曲著,树叶飞舞著,柳条彼此缠绕,纠结,在空中挣扎。玫瑰花在狂风暴雨下喘息,枝子折了,花朵碎了,满地的碎叶残红,含烟山庄的门窗都紧闭著,风仍然从窗隙里穿了进来,整个屋子的门窗都在作响,都在震动,都在摇撼。霈文仍然去了工厂,午后,他冒著雨回到含烟山庄,一进客厅的门,他就一直看到高立德坐在沙发里,怀抱著小亭亭,正摇撼著她,一面嘴里喃喃不停的说著:
“小亭亭乖,小亭亭不哭,小亭亭不怕风,不怕雨,长大了做个女英雄!”含烟站在一边,正拿著一瓶牛奶,在摇晃著,等牛奶变冷。一股怒气冲进了霈文的胸中,好一幅温暖家庭的图画!他一语不发的走过去,把滴著水的雨衣脱下来,抛在餐厅的桌子上。含烟望著他,心无城府的问:
“雨大吗?”“你不会看呀!”霈文没好气的说。
含烟怔了一下,又说:
“听说河水涨了,过桥时没怎样吧?阿兰说松竹桥都快被水淹了!”“反正淹不到你就行了!”霈文接口说。
含烟咬了咬嘴唇,一层委屈的感觉抓住了她。她注视著霈文,眉头轻轻的锁了起来。
“你怎么了?”她问。“没怎么。”他闷闷的回答。
她把奶瓶送进了孩子的嘴中,高立德依旧抱著那孩子,含烟解释的说:“亭亭被台风吓坏,一直哭,立德把她抱著在房里兜圈子,她就不哭了。”“哼!”柏霈文冷笑了一声。“我想他们是很投缘的,倒看不出,立德对孩子还有一套呢!”说完,他看也不看他们,就径自走上楼去了。这儿,含烟和高立德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高立德先开口:“你去看看他吧!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含烟接过了孩子,慢慢的走上楼,孩子已经衔著奶瓶的橡皮嘴睡著了。含烟先把孩子放到育儿室的小床中,给她盖好了被。然后,她回到卧室里,霈文正站在窗前,对著窗外的狂风骤雨发呆,听到含烟进来,他头也不回的说:
“把门关好!”含烟愣了愣,这口气多像他母亲,严厉,冰冷,而带著浓重的命令味道。她顺从的关上了门,走到他的身边,他挺直的站在那儿,眼睛定定的看著窗外,那些树枝仍然在狂风下呻吟、扭曲、挣扎,他就瞪视著那些树枝,脸上毫无表情。
“好大的雨!”含烟轻声的说,也站到窗前来。“玫瑰花都被雨打坏了。”“反正高立德可以帮你整理它们!”霈文冷冰冰的说。
含烟迅速的转过头来望著他。
“怎么了?你?”她问。
“没怎么,只代你委屈。”他的声音冷得像从深谷中卷来的寒风。“代我委屈?”“是的,你嫁我嫁错了,你该嫁给高立德的!”他说,声音很低,但却似乎比那风雨声更大,更重。
“你——”含烟瞪著他。“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霈文转过头来了,他的眼睛紧紧的盯著她,里面燃烧著一簇愤怒的火焰,那面容是痛恨的,森冷的,怒气冲天的。好久以来积压在他胸中的怀疑、愤恨,和不满,都在一刹那间爆发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脸俯向了她,他的声音喑哑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冒了出来:“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假若你一定要和高立德亲热,也请别选客厅那个位置,在下人们面前,希望你还给我留一点面子!”
“霈文!”含烟惊喊,她的眼睛张得那样大,那样不信任的、悲痛的、震惊的望著他。她的嘴唇颤抖了,她的声音凄楚的、悲愤的响著:“难道……难道……难道你也以为我和立德有什么问题吗?难道……连你都会相信那些谣言……”
“谣言!”霈文大声的打断了她,他的眼睛觑眯了一条缝,又大大的张开来,里面盛满了愤怒和屈侮:“别再说那是谣言,空穴来风,其来有自!谣言?谣言?我欺骗我自己已经欺骗得够了!我可以不相信别人说的话,难道我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含烟喘著气:“你的眼睛又看到些什么了?”“看见你和他亲热!看到你们卿卿我我!”霈文的手指紧握著她的胳膊,用力捏紧了她,她痛得咧开了嘴,痛得把身子缩成一团。他像一只老鹰攫住了小鸡一般,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他那冒火的眼睛逼近了她的脸。压低了声音,他咬牙切齿的说:“告诉我吧,你坦白的告诉我一件事,亭亭是高立德的孩子吗?”含烟震惊得那么厉害,她瞪大了眼睛,像听到了一个焦雷,像看到了天崩地裂,她的心灵整个都被震碎了。窗外的豪雨仍然像排山倒海似的倾下来,房子在震动,狂风在怒吼……含烟的身子开始颤抖,不能控制的颤抖,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旋转。她几次想说话,几次都发不出声音,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世界是完完全全的粉碎了!庭院深深41/59
“你说!你说!快说呀!”霈文摇著她,摇得她浑身的骨头都松了,散了。摇得她的牙齿格格作响。“说呀!快说!说呀!”“霈……文,”含烟终于说了出来。“你……你……你是个混蛋!”“哦?我是个混蛋?这就是你的答复?”霈文一松手,含烟倒了下去,倒在地毯上,她就那样仆伏在地上,没有站起身来。霈文站在她面前,俯视著她。他说:“一个戴绿帽子的丈夫,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真情的人!我想,这件事早就人尽皆知了,只有我像个大傻瓜!含烟,”他咬紧了牙:“你是个贱种!”含烟震动了一下,她那长长的黑发铺在白色的地毯上面,她那小小的脸和地毯一样的白。她没有说话,没有辩白,但她的牙齿深深的咬进了嘴唇里,血从嘴唇上渗了出来,染红了地毯。“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幼稚,我竟相信你清白,你美好,相信你的灵魂圣洁!我是傻瓜!天字第一号的傻瓜!我会去相信一个欢场中的女子!”他重重的喘著气,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睛。“含烟!你卑鄙!你下流!既失贞于婚前,又失贞于婚后!我是瞎了眼睛才会娶了你!”
含烟把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她蜷伏在地毯上,像是不胜寒恻。她的感情冻结了,她的思想麻木了,她的心已沉进了几千万□深的冰海之中。霈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的抽在她身上、心上,和灵魂上。她已痛楚得无力反抗,无力挣扎,无力思想,也无力再面对这份残酷的现实。“你不害羞?含烟?”柏霈文仍然继续的说著,在狂怒中爆发的说著:“我把你从那种污秽的环境里救出来,谁知你竟不能习惯于干净的生活了!我早就该知道你这种女人的习性!我早就该认清你的真面目!含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这个没有良心、没有灵魂的女人!你竟这样对待我,这样来欺骗一个爱你的男人!含烟!你这个贱种!贱种!贱种!”
他的声音大而响亮,盖过了风,盖过了雨。像巨雷般不断的劈打著她。看著她始终不动也不说话,他愤愤的转过身子,预备走出这房间,他要到楼下去,到楼下去找高立德拚命!他刚移动步子,含烟就猝然发出一声大喊,她的意识在一刹那恢复了过来。不不,霈文!我们不能这样!不能在误会中分手!不不,霈文!我宁可死去,也不能失去你!不不,霈文!她爬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霈文的腿,她哭泣著把面颊紧贴在那腿上,挣扎著,啜泣著,断续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