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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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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鹅毛大雪,君羽在刺骨烈风中走着,雪絮纷纷扬扬从天降落,像道无形屏障,为眼前蒙上一层迷惘。望着前方漫天风雪中伫立的人,她只觉胸口一窒,刹那连呼吸都成了难事。

谢混就站在百步之外,远远看着她迎面走来。烈风吹着他墨缎般的长发,劲瘦身躯挺的笔直。君羽踟躇着垂下头,每迈出一步,都仿佛拖着千斤的重量。短短一段距离,却像隔了万水千山,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冰冷的岩洞里,那个绝望的瞬间,她拥着他的背不肯放。可也仅是片刻的温暖,就像壁上融化的雪水,泯灭的无声无息,什么都留不下。从今往后就是互不相干,即便再见,也是形同陌路,那么何不忘的彻底一点,还有什么好留恋?

念及至此,君羽闭了闭眼,再抬头时已没有了犹豫。她加快脚步,漠然从他身边越过,神情陌生冷淡。刹那交错而过,就在擦身的一瞬间,有只冰凉的手捉住了她的右腕。

那只手的劲道并不大,却有股坚定不移的力量,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谢混略一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寒彻如冰。君羽被迫停下脚步,隐忍着不肯回首,她倔强地盯着前方,身子默然不动,双肩却在风中控制不住地瑟瑟而抖。

无语对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却被拉的格外悠长。空中不停有雪落下,细白的雪屑急如骤雨,拍在脸上化为一粒粒纤细的水珠,迅速悄无痕迹。她坚持站着,看他何时放手。

“放肆!”桓玄怒然走来,转而锵啷一声拔剑出鞘,抵到他胸口前。

众人猝不急防,甚至来不及阻拦,凛冽剑风擦着寒光破喉而来。谢混稳然不动,淡墨画就的眉目略抬了抬,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王练之急忙过来拉扯:“子混,你这是干什么?”

谢混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冷冷哼了一声。

这种轻蔑的态度让桓玄极为恼火,他提剑刺进一寸,咬牙切齿地说:“姓谢的,你不要得寸进尺,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不耐烦了!”

“哦,听这话的意思,桓大人对谢某是积怨已久?”谢混斜过视线,笑意里有公然的挑衅,“那可太巧了,我看大人您也不怎么顺眼。这动不动就拿剑指着别人,恐怕有失您未来‘驸马’的身份。”

经他这么一损,桓玄顿时脸色铁青:“看来,你今天非逼我动手不可了?”

谢混扬眉审视,唇边泛起饶有兴致的冷笑:“打就打,哪来这么多废话?”

“都给我住手!”君羽猛地挣开,她不知那里来那么大的劲,竟然一下子从谢混手中滑脱,她踉跄了一下,竭尽全部的气力喊道:“有本事就去战场上拼去,在这里逞强,算什么能耐?”

周围一片死寂,都被她的话给震愣了。君羽定定看了几秒,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许久她将视线从谢混脸上移开,转头吩咐:“给我一匹马!”

桓玄呆了片刻,盯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瞳,似乎没听懂。

“还愣着干吗?”她抬脚在他膝盖上狠狠一踢,转身抢过铁鞭,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这刻的姿势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流畅矫健。马匹长嘶一声,焦躁不安地扬起前踢。

“公主——”王练之紧追几步,突然收住脚,眼里有难以掩饰的眷恋。

纷纷雪屑好似散粉碎玉碾转成灰,在风中散扬开来,簌簌飘落而飞。这一刻连天地都已被封冻凝固。君羽握紧缰绳,侧头看了看王练之,又与他身后的人相视片刻,闪烁的双眸顷刻潮湿。

暗淡的流云急速后退,四周响起千军万马的嘶鸣。雪地里的三个人静静站着,从不同角度凝望着马上的女子,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却是一样的爱恨纠葛。

她闭上眼,仓促地背转身,朝着他们都无法看见的方向,抬袖擦干脸上的痕迹。狂风吹乱发丝,在空中搅成纠缠的弧线,她再不犹豫,双腿夹紧马腹,迎空抽了记响鞭,对身后陈列的大军高喊:“回宫!”

众将齐声应喏。先是掉转马头离开,断后的步兵急忙尾随上,她的身影夹杂在人潮之中,像是乌沉沉的闷雷滚滚北去。天光顺着大军远离缓缓亮开,视野蓦然空旷起来。

桓玄狠狠地回头,仰手一抛,长剑扎进雪地里,兀自泛着冷蓝的寒光。他径直走过去,在谢混身边停了一下,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听着,今日之辱我会永远记住,他日加倍奉还,君羽是我的女人,你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则我让你痛苦一生一世!”

谢混转过头,静视着他眼中异忽寻常的幽妒火光,忽而展颜一笑,唇角牵起优雅的弧度:“好,咱们拭目以待。”

巫山不是云(下)

君羽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愈安宫请罪。

从偏殿角门进去,绕过一幅丈二碧玉插屏,便到了愈安宫的暖阁。此时天色昏沉,阁里掌着八角黄绢灯,塌褥靠垫也用了一色明黄,抬眼望去金碧辉煌。外面风雪交加,这寝殿里却温暖如昼,四壁悬着通天彻地的纱幔,薄烟从锁衔金兽连环熏炉里袅袅扩散开来,淡雅熏香氤氲满室。

太皇太后端坐在东面矮塌上,黄缎锦袍上绣满鸾凤纹样,手里捻着串玛瑙串珠。王神爱与胡贵嫔各坐在塌的两边,见她进来,齐齐抬起头。

这种阵势前,君羽难免有点怯场,她屏息走过去,跪下行了一礼。

太皇太后闭着眼,神态静如古佛:“你去哪了?”

没赦平身,君羽也不敢妄动,她考虑了良久,如实答道:“回太后,儿臣去了梅花山。”

“梅花山?”太皇太后皱眉,睁开眼问,“那里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让一个堂堂的公主不顾礼法,在外头抛头露面,竟敢彻夜不归。是不是哀家不下旨让桓玄去,你还不打算回来?今儿不给哀家个说法,你就休想出这宫门半步!”

“我……”君羽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干什么去了?”

“太后息怒。”王神爱过来解围,“臣妾听说梅花山上近日有个道坛,名曰五斗米。教里的天师叫孙泰,会玄门法术未卜先知,公主去那儿大概也是为宫中祈祷吧。”说着朝君羽努努嘴,示意她自己说。

君羽当即领会,支吾道:“唔……我前段日子老做噩梦,心里不塌实,皇后建议我去请柱香,说是驱驱晦气,我听说梅花山上的道士很灵,又怕太后您不答应,所以就自作主张去了……”

太后略挑眉梢,斜眼一瞟:“皇后,是这么回事吗?”

王神爱深垂螓首,低声答:“回太后的话,公主是曾与臣妾说过宫中有秽物作祟。”

话音刚落,就听背后有笑声。胡贵嫔掩住嘴笑道:“真是稀罕,公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也怕起鬼神。臣妾倒听过一句老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公主这样惶惶不了终日的,可是隐瞒了什么实情?”

君羽微微一笑:“太后明鉴,有没有秽物作祟我不知道,可这宫中有‘鬼’倒是不假。”

“罢了!”太皇太后把脸一沉,喝止住她,“皇宫乃天子之地,万民景仰所归。这种乱力怪神的谣言,以后休要再提。巫蛊之事历来是宫中的大忌,君羽你擅自出去,就算不是私逃也触及了宫规。你心浮气燥,守孝期间屡屡犯错,哀家要是不治你的罪,难平众怒……”

“太后!”王神爱立即屈膝跪下,极力帮她求情,“公主年少无知,请您念在先皇的份上饶她这一回。下月鸡鸣寺祈福,太后年事已高,不如让公主代您前去,一则理应杜除邪秽顺应天道,二则也可以代功赎过,岂不更好?”

沉默半晌,太皇太后轻呷一口蜜茶,合盖道:“唉,既然这样,哀家就罚你在明堂面壁一个月,将《华严经》抄三千遍,对着菩萨好好思过。下月祈福之前,没有哀家的旨意谁也不准放你出来。”

“是。”君羽磕头谢恩,俯下身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释怀了很多。

也许,在这个时候,需要的也仅是一个人静一静。

此时,乌衣巷内沉寂如死,气氛闷得人有些发慌。一双皂靴在眼前踱来踱去,步履缓缓浊重,拖在灯下深长的暗影。

那双脚徒然一滞,穿绛紫便袍的男人回过头来,沉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灯影肃杀,白衣公子跪在地上,露出背部清峭的线条。他仰起下颌,微微踌躇着说:“孩儿不想成亲。”

话还未落音,四周已经引起一阵骚动。童仆侍婢们交头接耳,相互窃窃私语。裹着鼠锦披肩的女子快步走过来,髻上的簪子纷摇乱晃。她横身挡在老者面前,回头拼命使眼色:“三哥别气,年轻人心高气傲,说一两句糊涂话,过阵子就好了,你哪能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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