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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这些天,让她感受最深的,莫过于人情淡漠、冷暖自知。这些宫女长期奴颜婢膝,时间久了,连骨子里都开始生出一种冷漠,彼此之间相互倾辄,当面亲如姊妹,背地里却斗的你死我活。不能说她们有错,毕竟要想在血染深宫中存活下去,必须有些非常手腕。可真当事实摆在面前,君羽却真的后怕了。
她可以忍受明枪穿身的痛楚,却忍不了这暗箭难防的世故人情。不管怎么样,细柳的死都跟她脱不开干系,这条人命是她欠下的第一笔债,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啪啪,门上响起轻扣。外头的人隔门唤道:“公主,陛下召您去观鹤亭,正催促的紧哪。”君羽背过身去,抹干眼角的泪痕,吩咐道:“把细柳安葬了,她的死先不要对外宣布,能瞒细竹一天算一天。”
换了正装,由宦官引着,匆匆向观鹤亭走去。彼时已到了立夏时节,十里平湖上浩淼碧波、蜻蜓款款,热浪的风迎面送来,吹得人浑身惬意。
一路走过曲折萦环的长廊。水榭平湖自两侧匆匆掠过,所经之处,必有拱守在廊道左右的宫人屈膝跪下,互相递换个暧昧眼色。
君羽觉得奇怪,不由攒紧眉头问:“姜公公,父皇急着召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叫姜陀的太监将四周扫视了一圈,笑眯眯地说:“公主就别问了,咱家也不很清楚,总之是好事。”
“好事?”君羽越发觉得云里雾里,然而心里藏着事,也没兴趣追究。
上了飞桥,便到了观鹤亭,亭里,四人端然静坐,正前的孝武帝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淡黄色的茶汤余温未散。合上盖,他冲着对岸的人悠然笑道:“来了。”
早有几个侍女争相打起帘笼。君羽头进去,撩起裙子促膝跪下,口中唤道:“儿臣,叩见父皇。”
孝武帝搁下茶盏,板着脸说:“这几天闭门思过,你可有点长进?”
君羽垂着头,低声答道:“儿臣知错了,望父皇原谅我一时卤莽。”
几天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不少,脸上面带哀戚,两只眼睛红肿肿的,像是刚哭过一场。孝武帝那天训斥过她,就有一点后悔,今天又见她这副蔫样,心中更是哀怜,怒气早消了大半:“平身罢,你今天这么老实,可是还在生朕的气?”
见君羽不吭声,武帝笑着将她掺起来:“好了,朕打那一巴掌不过是嫌你顽劣,还能真罚你不成?来来来,父皇给你引见几个人。”
说完,武帝拉过她的手,指着那个绛紫官袍的老者说:“这位是左仆射王珣大人。”又指旁边三人介绍,“这位是琅邪内史王国宝、这位晋陵太守殷仲堪、这位是鹰扬将军刘牢之。”
君羽虽不认识,也很规矩地施了礼,那些老臣都是油精般的人物,还礼之余还不停地夸赞她。正在热闹之时,有个小黄门进来称有紧急军务。武帝问:“究竟什么事?”
小黄门没料到君羽在旁边,吞吞吐吐道:“北…北府营传来急报,说前夜里水牢破闸,犯人淹死了大半!”
武帝瞥了一眼君羽,略有顾忌地问:“这么说,萧楷也在其中?”
小黄门将头压的更低:“奴才也不清楚,只听北府营的人说,清敛尸首时,大部分都被泡的面目全非。萧校尉恰巧又被关在水牢底,生还的希望很小。”
“死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武帝一挥袖,将通报的人呵斥下去。转身端详着君羽的脸色,见她神情如常,并不像受什么太大的打击,便抚着她后背安慰了一番。
“傻孩子,那萧楷虽然脸膛长的标致,人品却不怎么样。以后你想要哪个年轻漂亮的美男子,朕都一定满足你!”
今朝选驸马(下)
君羽顿时气噎,怎么都觉得好象在拉郎配似的。就算她不喜欢萧楷,也不至随便一个人就能替代吧。看来帝王之家不但人情冷漠,连婚姻都等同儿戏,从小在这种思想下灌输,心理又怎能不扭曲。
正在尴尬间,王珣插话道:“恕臣直言,常人家的儿女行过笄礼,都要谈及婚嫁。臣看公主已过了初笄的年龄,陛下也该早作打算。”
见他蓄意解围,武帝遂也笑道:“正是正是,朕正是这个意思。不瞒你们说,君羽这副脾气真不让朕放心。娇纵妄为,又爱任性胡闹,也怪先前太宠她了。昨儿私底里商量起她的婚事,也该收收心定一门亲事才好。”
“陛下多虑了。”王国宝也笑着搭讪,“公主金玉之体,寻常人家哪能承受的起。耽搁一年两年的,也未尝不是坏事。等觅好了合意的人选,再谈也不迟。”
这个王国宝性情奸猾,在正事上没什么作为,却极会揣摩别人的心思。每每给宫里送美酒美人,哄得孝武帝乐不可支,竟然给他了琅邪内史这种肥差。借位爬上去之后,又暗中结党营私捞了不少油水。
武帝笑道:“王家人越来越干练了,也学了不少油腔滑调。朕看这个媒人,还要你们王家人来当。”
王国宝连忙笑着应承:“这个自然,不知对于择婿,公主心里可有什么尺度?”
没想到他们竟来真格的,君羽耳根刹时烧的嫣红,半晌说了不出一个字。见她满面通红,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王国宝早已明白了八九分,于是又问武帝:“公主不愿说,这可难为我们了,不知陛下可有什么要求?”
武帝哈哈大笑,半晌才说:“朕知道像当年王敦那样才能卓越的驸马是找不到了,而且这种人太过跋扈,喜欢干预别人家事,朕也不喜欢。朕对女婿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像刘长真、王子敬这样的人就最合意。”
众人一听,都差点笑出来。这条件还叫不高?他所提的三人都是晋室驸马,只不过前者有篡权的野心,而后两人较为怡情山水而已。况且他们几人都是世家出身,又是朝廷重臣,到哪里去找这样合适的人选?
正在伤脑筋,一直不说话的殷仲堪突然开口道:“臣愿意为陛下举荐一个人,此人年轻有为,十分有魄力,而且与公主年龄相仿,当驸马再合适不过。”
“哦?不知卿所说何人?”武帝笑问,眼底多了几分玩味。
殷仲堪笑道:“正是宣武公之子——桓玄。”
这个提议简直就是惊天炸雷,君羽刚掀开茶盖,手一抖,瓷杯差点摔飞出去。眼前立时就浮现出那双阴骘如鹰般的眸子。不得不承认,桓玄是年轻有为,而且长相绝对符合俊美。可是被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她除了觉得毛骨悚然之外,打死也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武帝眉毛一挑,若有所思道:“桓玄是不错,也深合朕的心意。只是他常年领兵在外,只怕会冷落了朕的宝贝闺女。”
殷仲堪连连摇头:“陛下这就错啦。桓玄自小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封为南郡公,也算得上世家出身,何况风姿秀美出众,长得一表人才,即便是潘安嵇康在世,也不过如此。而且精通音律、才艺非凡,公主配了他才称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武帝摸着下巴,显然已被说动了心,殷仲堪继续道:“陛下想想,他现在手握我朝几十万雄兵,位高权重,您就真的那么放心?朝廷要想招揽住他,靠的又是什么?桓玄家底殷富,寻常的金银俗物哪能放在眼里。如今局势紧张,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陛下派他去镇守江陵,就不打算安抚一番?若是把公主许配给他,以后都是一家人,您不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武帝默然道:“可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为人君者岂能在乎这一点小痛,燃眉之际别说是公主,就是血肉您也要割舍得下啊!”
这话说的极有分量,连武帝也一愣,许久道:“朕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不知桓玄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人家不情愿,朕岂不是碰了一鼻子灰。”
殷仲堪抚掌笑道:“原来陛下是担心这个,实不相瞒,其实桓将军早有求亲的意思,只不过他面薄,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才托臣来表明心意,只要陛下答应这门亲事,他不但愿意领兵镇守,而且挥师北伐、为我朝一统天下也绝不是难事。”
武帝终于被说动了心,松口道:“既然这样,朕也不好逆了他的面子。你帮朕查查哪天是黄道吉日,先把这事订下来……”
“父皇!”君羽急忙截断他的话,摇头苦求,“儿臣不想这么早就走,我情愿一辈子留在您身边,侍奉左右,请您不要这么快就打发我。”
武帝拉起她道:“傻孩子,朕就算富有天下,也没有把你留一辈子的道理。女儿家长大了,迟早叫嫁人生子,你和桓玄虽然生疏,日子久了自然会磨出感情来,朕看他相貌英武,哪一点也不输给那个萧楷,成了婚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