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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令下,陆良佐未费吹灰之力,数十只枪杆已齐刷刷对准了他的头颅。
洛丽柔柔握上他的手,“良佐,放了他,求你。”
他反手拧住她的手掌,眼中泄不去的火,“你还要让我丢脸到什么程度,来人,把四姨太送进车里!”
宋继尧急吼,“洛丽,别管我,快走!”
她以手肘摆脱左右卫兵,掏出把银色手枪抵在陆良佐后颈,正是离开上海时,宋继尧在樊楼送她的那把。
听了杜兰兮的谗言,他原本对两人的事只是半信半疑,另有打算才会配合来演捉歼这场戏,此时被心爱的女人拿枪挟持,心里不由凉下半截,“你想杀我?”
洛丽握枪的手微微一颤,“我不想伤你良佐,只想你放了他,我只求你这一回,只要他安全离开,我任凭你处置。”
他微阖双目,三伏的天里倒吸了口凉气,“放他走!”
洛丽动作极快地将枪抵在自己额角,挡在宋继尧身前,一步步退进车内,驱车离去。
杜兰兮这才自茶肆中走出,幸灾乐祸,“我说吧,现在督军亲眼见到了两人间愿为对方换命的情意,还笃定自己坚持的是正确的吗?你说,四姨太这一走,可还会回来吗?”
陆良佐视她如无物上车,军车开回北平城内,有一瞬他甚至在想,倘若她就这样走了,真的跟心爱的男人双宿双栖,他究竟能否放下她,只这一想,就已足够发狂。
回到督府,他交待管家,“今晚大门不必上锁。”
“是。”
这几日回府,他都习惯左转,自那条小巷一直走,就是梅苑,今天也是一样。不知外头情势的心儿只知替洛丽打掩护,“督军大人,小姐说画油画的颜料用完了,方才出门去选,还没回来。”
陆良佐谁也不搭理,径直走进自己熟悉的卧房,一头倒在床上,四周弥漫着她的味道,他不愿相信每夜酣畅淋漓的欢好都是假象,可冰冷枪支抵在后颈的触感依旧清晰,这些年从没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他没想到自己的命有一天会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手掌在绵软的被褥上滑动,到枕下时触及到圆管状的硬物,捞起一看,写着英文注释的药瓶令他一天下来的火星蹭到了顶点,原来她不是迟迟怀不上孩子,而是不想怀他的孩子,她每晚心心念念的,恐怕都是今天救走的那个男人。
心儿端着凉茶进来,见到一地药丸,便知不好,“督军大人···小姐她不是···”
“闭嘴,出去!”蓦地又想起什么,“回来,把地上的药都扫出去,今天的事,谁也不许提!”
“心儿明白。”
陆良佐在她床上从黄昏坐到深夜,心里的疑窦越坐越沉,洛丽依旧没有回来,终令他狠下心离开。回望梅苑匾额,乔洛丽,是你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日后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走出西苑,心底仍存着几分希冀,在前院大门前故意放慢步子停留了片刻,方自中庭去往芝兰苑。
他走过之处连蝉虫也识相噤声,夏夜里只闻得一声声期期艾艾的小曲,唱的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芙时,她所唱的墙头马上。那时陆良佐一见到她,便被她的剪水双瞳吸引,行云流水般的身段演绎着李千金倚花而笑,初见裴郎的娇羞与仰慕。
男子在失意时,是最易心软的,他顺着声线步入菡萏苑,即刻便被满目的百合勾起往昔,连带着对它的主人也眸色温柔。
苏芙水袖一拂,搭在他臂弯处,初时的回眸今夕犹在,“爷终于肯来看小芙了,也不枉这些花儿在暑天里肯为小芙常开不败。”
见她身上的衣装粗缟,“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我只命你闭门思过,并未刻薄你的用度,这是怎么回事?来人!”
“不怪她们,是我,我想养这些督军最喜欢的花,请最好的花匠培补,那些绫罗绸缎反正拘着也穿不了,就全托人典当换了工钱,爷你不会怪我吧?”
陆良佐握住她的手,“难为你了,数月不见,你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只要是爷不喜欢的,小芙都可以改。”
摸着单薄人儿的鬓角,她若有你一半心思对我就好了。
当乔洛丽一早回府时,三房复宠的消息已传遍了后宅。她既决心回来,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
管家奉命将她拦在中庭,“四姨太,将军有令,让您回府来先去向大太太请安。”
她未及梳洗就来到芝兰苑,庭院两旁的婆子排列站着,看她的眼神比起往日,更加不屑。段芝龄支着腰起身,“洛丽,家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妇道人家一夜未归···终究是伤风败俗的作为,我必须按家规办事,你可认罚?”
昨夜宋继尧曾劝她终止任务,立即离开,可她犹豫再三,这里终究还有她放不下的执念,她还是回来了。
“我认罚!”
段芝龄本不欲再沾手这些事,可今早陆良佐的特别嘱咐令她不得不再做坏人,“好,来人!将四姨太杖责二十,廷前罚跪十二个时辰!”
得令的婆子早已扳着板子候在一旁,只待此时时机大好,收拾这扰乱后宅的狐狸精,以快人心。
烈日炎炎,一条长凳两条板,婆子闷哼地使足了气力抡下,纱质短裙下,很快便起了腥红苔痕。
第八十三章 红杏出墙
茯苓暗喜,“太太,想想她那日对您的跋扈样,看看现在这副狼狈样,真是痛快!”
段芝龄不忍直视,侧身在心里数着板子,第二十下刚落下,她便出声制止,上前扶起她,不论爷是因什么缘故恼了她,就冲她过去掏心窝子帮自己得偿了心愿,自己也该继续遵守诺言,站在她这边。
“你伤的不轻,快进屋里我帮你上些药。”
执刑婆子有些微词,“太太,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四姨太还得在庭前跪上十二个时辰。”
“我是当家太太,更何况这家规并没有明令罚跪该何时执行,自是有我说了算!婶子叫你们来到底是帮衬我还是挟制我的!”段芝龄显少有严色,是以厉声呵斥时,一众婆子皆俯首帖耳。
洛丽抽回手,“大太太,你不用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乔洛丽不吃这一套,要杀要剐,咱们明面上来回,不就是跪几个时辰嘛,就从这一刻起,你们只管盯着,看我会不会求你们一个字!”
茯苓拉着自家主子,“太太,她不领情就算了,这烈日当头的,仔细晒坏了身子,现在也不便用药的。”
段芝龄无法,只得避回屋檐下,不忘叮嘱,“日头大,记得隔几个时辰给四姨太送些瓜果茶水,若在咱们苑里有了闪失,督军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嘴上答应着,却仍旧犯着嘀咕,“都是红杏出墙失宠的人了,督军哪里还会要她呀。”
一句句钻进洛丽耳里,如同在她伤口上撒盐,一夜未归就是红杏出墙?原来他就是这么看她的。(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心儿听到消息,捧着茶壶赶至芝兰苑,被婆子促狭地一伸脚,连人带壶一道摔了个实在。
“你们!太过份了!”
几个婆子凑在一处磕着瓜子,“哟,不好意思啊姑娘,咱们人老了腿脚不利索。不过摔了反倒好,省的姑娘犯忌讳平白被连累。”
见着洛丽红肿的腿,心儿也无暇再与她们争论,“小姐,她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我这就告诉督军去!”
“没用的,她们敢这么做,多半是得了他的默许,故意叫我难堪,只是一天一夜而已,我熬得住。”
“督军为什么要这么对小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洛丽低着头,双臂撑着地面,“你别问,也别管,总之这次是我错了,心儿,回去吧,别再为我受到牵连。”
“不!”心儿在她身边跪下,“小姐不愿说,自有不愿说的理由。心儿还是那句话,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不管是怎样的责罚,我都陪着小姐!”
一手推动整盘计划的杜兰兮在二人成功脱险后,对宋继尧仍是牵念,通过组织关系网得知他所在之处,精心打扮了一番,殷勤前往。
坐落郊外的别苑,暗道直通北平城内的樊楼,昨夜宋继尧陪着洛丽在院中枯坐了一夜,如两年多前去往伦敦的游轮上一样敞开心扉。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用来形容宋继尧此时的心情最恰当不过,对她的相救,自小耳濡目染新思潮,以救国民之心为己任的新兴组织教官竟也有一瞬生出了与她漂洋过海,永久回归英伦的念头。
究竟是因为她与之相似的一张脸,还是她与众不同的孤勇性格,连他自己也混沌不清。杜兰兮走进院中,直到离他近身只余一步之遥,他才察觉地皱了眉。
“宋教官,你···没事吧,昨天我很担心,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