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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经在抖。桌上的茶冷了。雷再晖的手覆上了她的手,一对异色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有初,不一样也没什么关系。”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宽容。
“好,不一样也没什么关系。”
雷暖容不爱在医院醒来,更别提今天这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的天气。
现代医院已经没有来苏水的味道,可是压抑气氛有增无减。过去,雷暖容上班总要经过医院,看到的都是别人的痛苦,现在这痛苦一下子劈中了一帆风顺的自己,让她实在难以承受,哪怕住着单人病房,和外界的呼痛哀号完全隔离,也不能承受。
“暖容,在你爸面前多笑笑。”艾玉棠替她整理衣服,小声哀求女儿。
“我笑不出来。”雷暖容板着脸,快速地回答,“妈,你笑得出来吗?你不是也一天到晚哭丧着脸,别要求我。哥呢?哥怎么还没回来?”
“难道你忘了?他是去帮你买东西。”
“那也不需要这么久。”
艾玉棠叹了口气:“可能路上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吧,天气不好。”
“天气好不好和他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天上又没有下刀子。”
“暖容,你要讲讲道理……”
正说着,屈思危带来的工程师小利敲门进来,轻轻将早餐放下。艾玉棠连忙招呼女儿吃饭。
“妈,你看她什么态度!板着脸——以前哪里轮得到她这种小角色来做!”雷暖容恨恨地看着利永贞退出房去,“巴不得她也生癌!”
艾玉棠轻斥:“雷暖容!别吵醒你爸。”
“我不吃,我去电梯口等哥哥。”
女儿雷暖容的冷漠、任性、刁钻、荒诞,艾玉棠已经习以为常。从雷再晖被迫离家那一日起,作为雷家掌上明珠的雷暖容就知道,并不需付出什么代价,便能让一切按照自己的意愿运作。现在她已经是脱缰野马,不顾一切,恣意践踏所有,只为扩张疆土,占领目的地。
一直等到十点半,饥肠辘辘的雷暖容才在电梯口等到了哥哥——和他身后一位穿着墨绿色大衣的女孩子。
“哥!”
若凭艾玉棠的眼光,那个女孩子生得很好,白白净净,窈窕美丽,额高颈长,双颊有肉,有福相。可是在雷暖容眼中,却觉得她苍白瘦弱,头大颈细,笑容虚伪,面目可憎。
雷再晖亦觉奇怪:“你怎么站在这里?”
“哥,她是谁?”雷暖容劈头发难,“爸爸现在还很虚弱,你不该随便带人来探他!”
头一个遇到的病人家属已经气势汹汹,那女孩子脚步便有些迟滞。雷再晖知道雷暖容性格乖戾,也不和她废话,当即将药妆塞过去,挽起钟有初的手向前走:“她不是不相干的人。”
他俩执手的那一瞬间,雷暖容看见女孩子的左手上套着一只簇新的梨形钻戒——顿时脸色青白,大踏步跟上他们。
行走间,她紧紧盯着前方那一点明锐,直到走进病房,那枚钻戒的模样已经深深烙入她的心底。雷志恒已经醒了,正倚在床头听妻子念一篇《人民日报》的社论。
“爸,看谁来看您。”
饶是钟有初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乍一和病榻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打上照面,背上还是立刻升起一股寒气。
死亡有其独特的气场,感受过一次就不会忘记。雷志恒瘦且浮肿,面上不正常的绯红疹子,是低烧所致。
他“哦”了一声。艾玉棠不知道钟有初是什么来历,但见她气质沉稳,与雷再晖契合,心里已觉奇怪,合起报纸起身迎客:“请坐!暖容——削个水果给客人。”
雷暖容铁青着脸,大力塞了根香蕉在她手中:“吃吧,别客气。”
钟有初说声谢谢,在艾玉棠的位置坐下:“雷伯伯,我来看您。”
面庞如玉,温言软语,她浑身源源不断地涌出生机。雷志恒突然来了精神:“你是……难得,难得。”
雷暖容感到一阵莫名急躁,低声问:“妈,这人你认识吗?你看她戴了钻戒来对我示威。”
艾玉棠目不转睛地望着丈夫和儿子:“老雷,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有痰卡喉,他说话已经极度吃力,但精神并没有塌下去:“她是钟晴。”
艾玉棠也似长长出了一口气:“是你呀,钟小姐!”但口气并不如丈夫那般雀跃。
“请叫我有初,这是我的本名。”
他断断续续报出几个她曾扮演过的角色名字,又将骨瘦如柴的手强伸出来,钟有初赶紧握住:“再晖说,他全家人都很喜欢看钟晴演的戏,我本来还不相信,以为他是哄我开心呢。”
雷暖容高声反对:“哪有?至少我没有。”深恐被看低了去。
钟有初抬头望了她一眼。雷暖容直疑心那笑容中有挑衅,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艾玉棠叹了口气:“唉,初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失礼。我并不知道再晖竟然请到了你来看老雷。”
“哪儿的话,我早就应该来。”钟有初抿嘴一笑,“雷伯伯,您心想事成。”
雷志恒疑惑。她微低了头,只将眼波递给雷再晖。两人相视一笑,多少真情假意。
“爸,妈,我和有初已经订婚。”
直到现在为止,天气仍是灰蒙蒙的,因为怕刺眼,白炽灯也没有开。钟有初穿着暗色调的衣服,却仿佛会发光一般,一只手握着雷志恒,一只手握着雷再晖,将雷家父子都罩在自己的光影中。
艾玉棠猛然想起,十几年前,雷志恒确实曾经戏言将钟晴讨给雷再晖做新娘,不由得眼前一亮。最近雷志恒常常想当年,深悔对养子雷再晖不公,虽然事业有成,却不见他成家立室,大概是被伤透了心。雷再晖此举恰恰治到了养父的心里去,叫他死而无憾。
但有人气炸了肺,也顾不上说出来的话有多滑稽:“胡扯!哥!你不能随便拉来一个过气明星就说她是未婚妻!你说!你演这场戏,我哥付你多少钱?”
雷再晖虽是孤儿,却不稀罕些微兄妹之情。他要给老父亲一些临终安慰,却被深深冒犯。雷暖容的所作所为已不是任性嚣张,而是自私冷酷。
他正要发作,突然感觉右手手心被“未婚妻”深深地捏了一捏。
她感慨满胸,语气如梦:“我演这场戏,再晖要给我一辈子。”
雷暖容顿时被这句话给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雷再晖心中一动,也侧脸望向钟有初。她眼底一片似海深情,不断涌上来,即将满溢之时,却对他促狭地眨一眨左眼。纵是雷志恒这样的人物,也被骗了过去。他大感安慰,轻轻拍着钟有初的手,一面笑一面咳出许多痰来:“好!很好!”
艾玉棠轻声道:“老雷,累了就躺下休息一会儿。钟小姐既然和再晖是这样的关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是吧,钟小姐?”
钟有初点头。雷志恒也觉得倦了,便眯起眼睛蓄神。艾玉棠将床头摇低,又拉上窗帘。钟有初见状,低声对雷再晖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她走到无人的楼梯间去发短信给父亲,告知自己在格陵遇到旧同事,可能要耽误几天。
横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机打落在地,接连滚了几滚,电池都摔了出来。雷暖容怒目圆瞪:“我喊你,你怎么不答应!”
好像是有人在她身后“喂”了几声。这骄纵的女孩子还未意识到一旦丧父,将有无穷无尽的痛苦相伴余生,因此钟有初并不打算较劲:“你有什么事情?”
“装得倒挺像!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我哥串通好了,故意做场戏给我们看?”
不错,她确实和雷再晖达成口头协议,做一场戏给养父雷志恒看。
她是为了雷再晖的那句“不一样也没关系”,他是为了替垂死的老人穿上皇帝的新装——于是前尘往事一并勾销,重新开始。
这个决定如此仓促,买戒指只花了二十分钟。出于职业操守,她问雷再晖:“你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你是不是糊涂了?”雷再晖并没有犹豫,从柜员殷勤摆出的数十种戒指中直接拿起一枚四爪镶嵌的梨形钻戒,“你该问我喜欢的类型是什么。”
钟有初脸上发热,她知道雷再晖从未特意要她难堪。从一开始他毫不留情揭穿她的谎言,到从李欢刀下救她回来——不管你是否能接受,他的锋芒总是深刻而敏锐,他的态度总是刚正而坦荡。
“钟有初,做你自己就很好。”他亲自取下钻戒上的价签,“做那个不一样的你。”
从他在珠宝柜台前为她戴上戒指,所有柜员齐齐鼓掌那一刻,她便有了贪念。
对于一个惯于撒谎、惯于掩饰的人来说,留在雷再晖身边分分钟都会受致命伤。可是若有一个人总能经意不经意地令你感到难堪,感到卑微,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