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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人影一闪,微风飒然,小楼里,纪翠的眼前多了个人,是严四。
纪翠一惊而醒,她站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严四道:“我来谢谢格格。”
“不,你不该谢我。”纪翠道:“你不怪我,我就很知足了。”
“我不会怪格格,也不敢。”严四道:“格格的立场——”
纪翠急又摇头:“不,不是立场,跟立场没有关系,我只是怪你不该那样对我。”
这是伤心处,她都要哭了。
严四心里也一阵难受,他没敢显露出来:“格格现在已经不怪我了。”
眼泪流了下来,纪翠抬玉手拭泪,又摇了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严四忍不住了,实在忍不住了,他上前拥住了纪翠,轻轻的,拥了一下就放开了。
纪翠惊住了,泪水像泉水似的涌出来,她瞪圆了一双美目望严四,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说不出话来。
严四道:“格格,你是位好姑娘,难求的好姑娘,我欠你的,一辈子都欠你的——”
纪翠仍然流着泪,仍然没说话。
严四又道:“令兄不会放过你的,你千万要小心应付。”
纪翠香唇嗡动了几下,才说出了话:“我知道,我不怕,我也愿受。”
严四心里又一阵痛:“为了保护格格,我可能伤害令兄,格格会意么?”
“不,你不能,我正要跟你说,求你放过他,放过‘肃王府’,他总是我哥哥,‘肃王府’总是我的家。”
“格格这话——”
“我哥哥说,有他就没有你,有你就没有他,甚至整个‘肃王府’都会受波及。”
严四身躯震动了一下:“我懂了,但是这种事决定在皇上,不在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要令兄马上舍弃鳌拜,挺身护王,满朝文武都会追随。”
“他要是肯听我的,也就不会这样了,他听贾姑娘的,最听贾姑娘的,我求贾姑娘劝劝他。”
“希望他肯听贾姑娘的。”
“可是,贾姑娘要是愿意劝他,不就早劝他了么?”
“令尊肃王爷呢?”
“坏就坏在‘肃王府’没人管我哥哥啊!”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严四道:“肃王府是皇族亲贵,连先皇帝都叫肃王爷一声六叔,令兄又执掌京畿禁卫,可算已得人间之极荣华宝贵,格格的父兄还要怎么样。”
纪翠道:“世间有几个知足的啊!”
“难道将来鳌拜给的就能知足?其实,鳌拜又能给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严四脸色忽一变:“难道,格格的父兄打算先投效鳌拜,然后再取而代之。”
纪翠也一震:“不会吧,既有此心,为什么不直接——”
“那是大罪名,永远会背个弑君篡位,可是取鳌拜而代之就不同了。”
“那还不是一样。”
应该是一样,史官的春秋之事是不会容情的。
当然,那还得不怕死的正直史官。
“奈何格格的父兄不这么想。”
“那就太可怕了。”
“恐怕也不是格格劝得醒的。”
纪翠泪流得更多了:“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但愿我料错了。”
“这就够让我以生为‘肃五府’女儿为耻了,真是再那样,我……。”
她怎么样,纪翠没有说出口。
严四下意识的心头砰然:“格格——”
只听一声,传呼传了过来:“贝勒爷回府,贝勒爷回府……。”
严四道:“格格,令兄回来了,我走了。”
纪翠很平静:“你走吧,只管放心,我会应付的。”
严四还能说什么,除非他能留下来保护格格,他没再说什么,毅然穿窗而去。
严四不见了。
纪翠突然娇靥飞红,娇靥也泛起了轻颤!这是为什么?只有纪翠自己知道——。
双喜一脸惊慌的跑了上来:“格格,贝勒爷回府了。”
纪翠淡然道:“我听见了,你下去吧,没叫你不要上来。”
双喜还想说什么,可却是欲言又止,最后焦急而关切的看了纪翠一眼,恭应一声,头一低,退出房门又下楼去了。
纪翠坐在那儿没有动,她等着了,不管即将来临的是什么,她都等着了,她豁出去了,她已经做了该做的,心已经安了,不管即将来临的是什么,她都不在乎了,而且她已经从严四那儿得到了安慰,那怕是死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下,她已心满意足了。
这时候,在后院门——玉贝勒大步冲进了后院后头紧跟着的,自然是贾姑娘,她一把拉住了玉贝勒:“贝勒爷,你听我的——”
玉贝勒霍地转回了身:“贾姑娘,您也听我的——”
“我不能听你的。”贾姑娘道:“我不能不为你着想——”
“您要是真为我着想,您就让我去找他,不然憋着这口气能把我憋死。”
这可是贾姑娘亲眼看见的,玉贝勒气得吐了血。
可是贾姑娘仍道:“我知道,可是贝勒爷你要多想想王爷那ㄦ——”
“您放心,我阿玛那儿自有我应付,而且我已经想好怎么应付了,包准我阿玛帮我不帮她。”
这话说完,玉贝勒没等贾姑娘再说什么,挣脱了贾姑娘的手,转身直往后闯。
听了玉贝勒的话,贾姑娘虽然放心了些,可却不能完全放心,嘴里叫着玉贝勒,脚下可就急急的跟在后。
到了后头,玉贝勒飞步奔上小楼,当然,纪翠正在房里坐着等他。
“你真把那匕首给他了。”玉贝勒一见纪翠就说。
“我本来就这么告诉你。”纪翠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可是你一直不信。”
“你还有了理了。”
玉贝勒双眉陡的一挑,扬手就要打。
紧跟着赶到的贾姑娘伸手挡住:“贝勒爷,有话可以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玉贝勒道:“是怎么回事,您不是不知道,您看看她——”
贾姑娘目光——凝,望纪翠:“格格,不是我说你,你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玉贝勒刚才要打她,现在贾姑娘又这么说她,纪翠表现得一点也不在乎,看来她是真不在乎了,这一连串的事,似乎也使她改变了很多,使她变得不再刚烈,使她变得很有韧性。
她抬眼望贾姑娘:“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这叫不应该?”
“格格既有现在,何必当初。”
“对,我正要说,要错我是当初错,当初我就不该用‘半日睡’迷到他,拿他那把先皇帝御赐的匕首——.”
玉贝勒道:“你怎么说?”
纪翠仍然脸无表情:“当初我该死,我愧对全家,忘恩负义,也对不起李豪,现在我已经心安理得了——”
“你——”玉贝勒勃然大怒,扬手就要打。
贾姑娘急急又挡住:“贝勒爷——”
纪翠道:“别说打了,我现在连死都不怕,也随时可以死。”
“好。”玉贝勒一咬牙.硬生生一巴掌掴下。
贾姑娘没挡住,但是玉贝勒这一巴掌也终因贾姑娘的一挡走偏了,只扫中了纪翠的乌云臻首,把头发打披散下来了。
纪翠没有动,一动都没有动。
玉贝勒—巴掌没打中,还要打。
贾姑娘这回没挡他,急得一步跨到纪翠之前,挡住了纪翠,脸色一沉,道:“贝勒爷—一”
玉贝勒叫道:“贾姑娘,您怎么还一一是她不仁,不能怪我不义——”
贾姑娘道:“就算格格再不仁不义,贝勒爷你也不能打她。”
“她不帮我帮别人,她要害死整座‘肃王府’,我还不能碰她。”
“不能。”贾姑娘道:“你是她哥哥,不是王爷。”
“长兄比父——”
贾姑娘急了,变色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您是让我出不了这口气。”
“你还要怎么出气,她是你妹妹,又不是别人,难道你真杀了她才能出气,你可以禀知王爷,看王爷怎么处置。”
玉贝勒相当急怒,一张原本铁青的玉面都涨红了,他一声没再吭,猛跺一脚,转身走了,又像一阵疾风似的冲下了楼。
贾姑娘转身向纪翠:“格格,贝勒爷刚才在外头,气得都吐了血,我得去看看他去。”
她也走了,走得也像一阵风。
纪翠仍然坐着没动,也没说一句话,贾姑娘临走时的话,她好像没听见。
其实,这时候谁还能指望她怎么样,从小到大,她何等的娇贵,何等的宠惯,尤其是个自小没娘的女儿家,就是肃王也从没有碰过她一指头,现在她能任由玉贝勒打她,她对这个哥哥,已经是容忍很多了,也可见她改变了多少。
是什么让她改变的,恐怕是一个“情”字了。
玉贝勒跟贾姑娘都走了,在小楼外,北边,靠后院墙那株枝叶茂密的大树上,有一双一直隔窗盯着纪翠的目光,忽然变得不忍,变得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