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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也会意,一起朝着这边挪了挪,倒留出了一大块空地来。
那男子看上去脸色有些发青,衣着也寒酸,不过模样周正,若拾掇好,约莫是个俊俏人,看着一身书生气,似乎是个文士,不过过于落魄。
姜姒倒没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不大在意,她让开之后,那文士也靠着右边站着,渐渐也有旁人来避雪,中间那一块空出来的地方就很快被人填满了。
傅臣等人猜着灯谜过来的时候,街上还热闹,不过街檐下更热闹。
他一抬眼,便瞧见了提着莲花灯,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的姜姒,于是脚步一顿,便侧过了身去看。
这一行人这样打眼,这边众人自然也立刻注意到了,姜姒更不例外。
他们打着伞,傅臣站在前头,谢方知略落后得几步,都在看她们这边。
一时间,这里竟有些安静下来。
傅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半远不近地朝着姜姒一笑,嘴唇微微弯了起来,倒叫人觉得暖和起来。
来时也不曾带了多的伞,傅臣手里自己捏着伞柄,如今只将天青色油纸伞一倾,递给赵百:“给四姑娘送去。”
赵百愣住,瞧见这越来越大的雪,转眼就在世子爷发上肩上落了许多,可也不敢说什么,便将伞收了,给姜姒这边捧了过去。
街上人多,檐下人也多,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去打量站在街边那温柔俊俏翩翩佳公子来,接着又看站在檐下的美人,一时只觉得才子佳人太般配。
姜姒见他在雪中立着,眉目间温然一片,也不知怎么就手足无措起来。
红玉从赵百手里接了伞,回了姜姒身边。
姜姒站着没动,看着那边的傅臣,傅臣披着鹤氅,站了一会儿,又顺着一路行去了。
流光四溢的元宵夜街上,转眼便只有他背影。
而谢方知,自始至终站在自己那伞底下,走时还用那种奇异的暗嘲眼神看了姜姒一眼,唇线微弯,又是讽刺又是嫉妒。
姜姒明白,那是因为她无心,而傅臣有意。
可如今看着这一把伞,姜姒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有心了。
他看上去,多情深意重?
只怕是过了今日,京里人人都要将此事当做风流佳话去传了。
第四十九章 陈防己
这伞,拿在手里是烫手的山芋,可也扔不出去。
姜姒也开始看不明白自己了,她从红玉手里接过伞之后就轻轻地转了转,上头暗色的花纹带着古朴与精致,撑开伞,便觉得眼前一暗。上一世,傅臣就是她的□□,而她就一直躲在伞下,到最后也没仔细看过这一片天。
而今生……
微一勾唇,姜姒将伞递了回去,道:“收好吧。我们回去。”
红玉愣住了,原本以为四姑娘与傅世子乃是青梅竹马,亲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时日一久,红玉便能看出种种的端倪。四姑娘似乎与傅世子朝着两边走,一个努力地靠近,一个努力地疏远。
到如今,竟连一把伞也不用了。
做下人的不好说什么,只跟着姜姒直接走入了雪中。
廊檐下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雪也小了,大街上还是那样热闹。
不过最先头那个上来避雪的文士却还没走,约莫是冷得厉害,他还瑟缩着肩膀,不由问卖花灯的老伯,道:“老伯,方才那一男一女,却不知是哪个人家的,生得这样灵秀。”
老伯回看他一眼道:“先头那个披着鹤氅的我倒不认得,不过瞧着站在旁边的应当是谢大公子,那送伞的那个必定是宁南侯世子爷了。至于方才那一位姑娘,除了姜家四姑娘不作第二人想了。”
姜家四姑娘?
那文士一愣,追问道:“可是姜阁老府上?”
“正是呢。”老伯搓了搓手,也躲了上来,与那文士叙话,“听你话里有南边的口音,应当也是初到京城吧?所以你不知道也寻常,傅世子与姜四姑娘青梅竹马,虽暂时不说婚嫁之事,可也早就是板上钉钉。看看这才是才子佳人啊……”
这些都不是这文士感兴趣的,他如今落魄又寒酸,可着实不愿去投姜府,不过如今又有什么法子?
不过方才那人竟是姜家表妹,倒是叫人有些意想不到。
眼瞧着雪更小,这文士也直接走了出来,顺着处处都是花灯的长街离开了。
元宵佳节,千门万户都是欢声笑语。
这也是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于姜姒而言,这一阵也的确是懒怠。
偶尔陪着姜荀下下棋,或者与他一起去老太爷姜坤那边听训,说起来,姜姒得了老太爷的喜欢,未必没有姜荀的原因在。只可惜姜荀因着去岁久病缠绵,今年三月的科举,老太爷也是建议他暂时不去,只因为他如今还太年轻,再历练几年更好。
姜荀自然都是听老太爷的,更何况他身子时好时坏,上了考场到底是什么样更不知道。
如今既然要再等三年,姜荀也就不急。
回来的时候,姜姒便瞧见姜荀已经在楼上坐着了。
姜姒去了很久,走之前姜荀还与傅臣等人一块儿,没想到现在已经回来了,她倒有些惊讶:“荀堂兄回来得这样早?”
客房里铺着洋红毯,三面一溜儿的玫瑰椅,不过此刻没什么人,姜荀就捧着一碗热的福仁茶坐在前面,见她回来解了披风,后头红玉还拿着一把伞,不由道:“你去了太久,不过这伞倒是有些眼熟。”
早先姜姒就说过她不想嫁傅臣的事,姜荀一清二楚,如今他提起这句话,姜姒只能摇摇头,不说话。
想来要与一个人一刀两断,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终究,傅臣现在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即便是说出去,往后都是她姜姒忘恩负义。
姜荀知她苦楚,便不再继续询问。
姜姒手脚冰凉,进来烤了烤火,不久才见姜姝也进来:“大姐也回来了。”
“方才在前头猜灯谜,瞧见河里有人落水,因围看了一阵,所以回来晚了。”姜姝进来便回了一句,又道,“往日在闺阁之中还不曾见过这样的事,只有风闻……”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又是谢乙吧?”
姜荀似乎觉得有什么困惑处,又摇摇头,闲着没事儿,便聊聊其他人,也好有个话题。
而元宵之夜,谢乙与赵琴儿的风流韵事,无疑会成为今后京中人闲话解闷的中心。
姜荀如今说两句,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他对赵琴儿不感兴趣,反倒是对谢乙这人有些好奇:“京中传闻他已改好了大半年,虽还是偶有风流之事传出,却好了不少。我与此人接触,倒也未觉得有什么,如今约莫是老毛病犯了……”
姜姒心说他哪里是老毛病犯了,分明是得了一桩别的毛病。
不过这毛病到底是什么,也无人知道了。
她想着自己不说两句反倒惹人怀疑,于是道:“谢家门楣便是被他给玷辱了的,也不知谢相怎生教出了他来……”
言语之间,照旧是鄙夷。
姜荀一向觉得姜姒对谢方知偏见太甚,不过现在听见姜姒这话,竟然点了点头:“现下我也觉得他这着实荒唐了几分。”
三个人说着话,没一会儿夜便已经深了。
倒霉的谢乙直接被姜荀姜姒兄妹打成了“花花风流浪荡子”,似乎从此再无翻身之地。至于姜姝,她对这些事着实了解太少,见识也比不得姜姒与姜荀这两个嫡出的,他们说话,她也就在一旁听着,暗暗记在心里。
姜姝是年后就要出嫁,吉日早已经定了,就在二月初。
姜姒不知道姜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摸得准姜姝的性子,总是心底有种种的疑虑,她也不敢说出来,至于赵蓝关那莽夫,肯定不是中意姜姒。所以姜姝的种种疑虑,只待成亲之后便能破解个完全,姜姒一点也不担心。
几个人带着丫鬟们回了府,又阖家聚在一块儿用过了夜宵。
倒是姜荀知道周氏将近临盆之期,怕她烦闷,所以竟然将灯谜写在了花灯上头,叫人一起来猜,倒是闹了好半夜才各自去歇。
老太爷姜坤也猜了几手,对姜荀可谓是赞不绝口,姜姒的灯谜自然比不得姜荀,不过也得了老太爷的赞赏。
这一大家子,看着再好不过。
周氏孕中睡得早,便没多留,回去喝了安胎药便睡下。
至于姜姒,却是与姜荀一起,留到了最后才走。
转眼又是一年,姜姒算了算还有一年多便及笄,似乎也是不能拖了。
她躺下的时候都皱着眉,夜里其实少梦,有梦也是噩梦,可今晚老是梦见他叫人递伞过来的一幕,雪似乎下得很大,几乎要遮挡她的视线……
她看不见傅臣。
她也看不见自己。
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天都还没亮,鎏金铜兽熏炉里还有残留的冷香,她披衣起了身,坐在妆镜前,就借着熹微的晨光,将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