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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挑眉,姜姒放缓了自己的声音,放轻了语调,笑道:“听道长这话的意思,是埋怨我如今还不归还契纸了?道长莫急,今早我出来时候便知道如今道长已经成为国师,如此高位,自然不是我这等乡野小女子能辖制。道长,这契纸,你要不收回去吧?”
问道子在听见“契纸”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两眼发亮,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姜姒眼底闪过的一道晦涩寒光。
他见姜姒已抽了一页纸出来,上面还有自己签下的字,按过的手印,连忙就要伸手去接。
谁料想,就在指尖即将碰到那让他心心念念的契纸之时,耳旁陡然响起姜姒寒声的嗤笑:“你还真敢拿不成!”
问道子手一哆嗦,脚也跟着软了下来,啪一下就给姜姒跪下去了。
他心都要被姜姒给吓停了,根本没摸明白这一位姑奶奶的脾性,不是说好了给他吗?
姜姒要真纯善,那才是见了鬼了。
虽则情之一字上面一团乱麻,理不清,可但凡与“情”无关之事,她都精明得近乎冷酷。
这会儿问道子连件事都没给自己办,他就想要回契纸?
将那契纸在问道子眼前晃,姜姒看他老老实实给自己跪着,着实可怜,因笑道:“我没有让你不拿。道长你想要,随时可以取回……”
问道子这会儿已经快麻木了,眼巴巴看着那一张契纸,最后想了想傅臣,想了想姜姒,还是觉得……
他斗不过啊!
壮士断腕一般,问道子决然道:“贫道最信得过的人就是四姑娘,贫道自来是个没收拾的,若是自己保管这契纸,回头叫人拾了去,可怎么办?”
娘啊!前面说不准我拿现在又准许我拿,你到底是准许我拿呢,还是不准许我拿呢?
问道子可惹不起,也赌不起,明摆着这姑娘就是挖了坑让自己往下跳啊!
他心里诅咒姜姒这女人蛇蝎心肠,面上还是一副的讨好样子。
可姜姒自有自己的一般道理,竟夸赞道:“道长真是个聪明人,我还想着……若是你收了这契纸,明日便要横尸荒野了。”
……啥?!
问道子整个人亡魂大冒,指着姜姒道:“你你你你待作甚!”
姜姒道:“不是我要作甚,而是你想作甚。”
她自然是在要挟问道子了,不管这一世嫁不嫁傅臣,这问道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看着还是个可乐的,可一旦他这一张嘴到了皇帝面前说什么,那可不得了。
有一言为:妖言惑众。
这人本就是妖道,偏要当什么国师。
“道长能想得这样清楚,也算是让我放心了。”姜姒一副自己对问道子有大恩的模样,已经慢慢将契纸重新折好,收回袖中,“现在道长在为世子爷做事吧?您想想,世子爷凭什么信任你?对于一个才到他手底下不久的人,若你没有短处握在他手中,他为什么要重用你,还要扶你到国师的高位上。你也不想想,若有一日你心生歹意,凭借一张嘴让皇帝听你的,傅臣如何能敌?”
问道子这一回是真怕了,他本就是个胆小鬼,从来懦弱,除非逃命,否则其他时候一直都是昏昏沉沉不知所以。
现在听姜姒一字一句地分析过来,他头上冷汗瞬间下来了。
脸色有些白,问道子忙道:“四姑娘,我胆子小,您别吓我啊,世子爷对我有恩,我怎么能背叛世子爷,背叛您呢?况且您手里还攥着契纸,我怎么敢啊!”
说到这里,问道子忽然停了下来。
契纸?
他抬眼小心地打量姜姒,姜姒只微微点头一笑。
那一刹那,问道子瞬间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的终于明白了,您都是为了我好啊,四姑娘真真是个大好人啊!当初对小的伸出援手,小的才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小的鬼迷了心窍,竟然敢不相信您,还想拿回契纸,差点自寻死路,还好四姑娘将小的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四姑娘您简直是小的再生父母啊!”
“得了吧!”
越说越离谱了。
姜姒只觉问道子从头到脚就是个逗趣儿的,只道:“你也别跪着了,国师对我下跪,回头我要折寿的。”
“跪天跪地跪父母,您就是我再生父母啊!”问道子用袖子擦着脸,“契纸还请您永远地给小的存下去,小的头一回知道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是个什么滋味儿,小的还想多在人间繁华地留几日,再不敢有什么妄念了。”
傅臣怎么可能用不知根底的人?
若姜姒这里没握着他短处,他要回了契纸,傅臣会怎么想?
光是这么一思考,问道子就脖子根里冒冷汗,还好姜姒及时点醒了他,不然铸成大错之时,才是后悔莫及啊!
四姑娘真是好人啊!
姜姒镇定自若地坐在太师椅上,便道:“日后这样的小把戏别玩了,瞧着也怪没意思。过几日,你便借着我乃至福之人的名头,来姜府这里拜访,我还有事要用你。不过暂且不急,你在宫中怕还有事,什么时候空了,着人通禀门房,我们家老太太可喜欢你。”
这就意味着能去骗钱了。
不过姜家的钱,问道子万万不敢骗,忙道:“四姑娘有事尽管说,小的定当为四姑娘肝脑涂地!”
“你还是留着你的脑袋去钻研那些个歪门邪道吧,谁要你肝脑涂地。”
姜姒还不稀罕呢。
岂料她这话戳到了问道子的痛处,他立马摆手道:“四姑娘此言差矣,我那才不是什么歪门邪道,您看我炼丹,炼出了火药。您看我还能让真莲绽开,我还会做弩机,会易容,会……”
“会什么?”
姜姒眼皮子陡然一跳,看向了他。
“会……会的东西可多了。”
问道子浑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姜姒脸色寒得吓人,顿时又小心了起来。
姜姒道:“会易容?”
“就是把一个人装扮成另外一个人啊。”问道子洋洋得意,竟然忘记了姜姒的脸色,炫耀道,“这一门手艺早就失传了上百年,被我无意之中钻研出来,歪门邪道……嗐,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歪门邪道吧,顶多就是偏了一些……”
姜姒端着茶碗,手腕一抖,差点将滚烫的茶水给他泼到脸上去。
又对上了!
就是这个问道子!
上一世他才是帮凶之中的帮凶啊,这一世犯在自己手里,也不知是不是因果轮回的报应!
这下姜姒再也坐不下去了,扔了茶盏便走:“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不准对任何人说你会易容,若叫我知道,定割了你的舌头!”
问道子还跪在地上呢,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嘟囔道:“我都说世子爷说过了,难道还要割我舌头不成?四姑娘也真是的……罢了,以前的事怎么好说呢?四姑娘说的是以后不对人说。嗯,不管怎么说,四姑娘还是个好人啊……”
好人啊。
好心好意地帮着自己收契纸,让自己有个短柄,否则在傅臣那边还不好交代……
“哎,真的是好人啊!”
这时候,也真不知该说问道子会忽悠,还是姜姒会忽悠了。
傅臣这人定然能从旁的地方知道问道子种种短柄,凭问道子的本事又如何能跳出傅臣的掌心去?
什么契纸,不过是忽悠问道子,让他听命于自己罢了。
自打知道问道子成为了国师,姜姒就改了主意,这契纸,她就没打算过交出去。
出了后殿,外头红玉等人便已经在等着迎接她。
红玉道:“老太太他们正在后山赏花呢,现下先过去了,叫您聆了国师天语,便过去见。”
姜姒点了点头,便随着往后山去了。
后山上人还不少,秋海棠一树一树,开得还早,淑女名媛们就在花树下面下棋品茗,老太太夫人们则坐在一起拉家常。
姜姒刚刚到地方,便瞅见了一处最热闹的地方,正是谢银瓶坐着的那花树下。
因为谢家姑娘甚少出来,京中多知道谢家有位姑娘,可不知道到底是何模样。
今日一见,那气质出尘,远超京中有名的顾芝,又因为出身书香翰墨之族,谢氏一门荣华,叫人艳羡,自然有无数人想要去结识于她。
谢银瓶对人倒没那么多的拘束,谁来了都是笑颜以对,不过只是表面功夫,这些人为什么来认识她,她心里门儿清。
不远处顾芝也站在那里,斟酌再三,终于还是朝着谢银瓶这里走了过来。
“早便闻谢姑娘才名,今日一见果然超尘拔俗,芝儿这厢有礼了。”
谢银瓶一转头,便瞧见这一位了。
周围忽然就诡异地安静了,谁不知道顾芝刚刚丢了脸,现在来与谢银瓶说话,应该是为了谢方知吧?
如果真能嫁进去,那就是先跟未来的小姑子打好关系。
谢银瓶上下打量一下顾芝,心道是个沽名钓誉的浊物,只是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