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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毕竟还是嫡小姐,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这会儿朝着廊下一站自有自己的气度。
周氏书香门第出身,只是娘家远在闽南,远水不救近火,帮不了周氏的忙。可周氏自己文文弱弱,教出来的女儿自然精致得厉害,姜姒容貌从来是淑女名媛里一等一的,不过往常郭嬷嬷还没这样强烈的感受。
她只觉得,四姑娘经过周氏这一遭的折腾,真真是一下子长大了,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刚强果决来,叫她心里有些不寒而栗。
人,不都是这样变的吗?
“姑娘,叫老奴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姜姒道道:“郭嬷嬷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您跟了我娘那么多年,忠心耿耿,只是八珍毕竟年纪小,还要您多提点照看。想来明日升福儿便该回来,那时候消息也应当来了。在回府之前,万万不能出事。”
八珍点了点头,又奇怪地看了姜姒一眼,似觉这话背后还有话。
郭嬷嬷则忙接话:“就咱们几个人,定然错不得。”
“也不是怕错,只是我娘身子虚弱,性子懦弱,要在柳镇出了什么事,肚子里的孩子金贵,难保回去我爹要发火。我倒是嫡出的小姐,我爹不会降罚于我,嬷嬷跟八珍便难说了。”
这会儿必须防止郭嬷嬷作妖,把她跟周氏绑在一块儿,让她掂量清楚下场,若后面出了事定饶不得她。
明里暗里,姜姒这话就是威胁,郭嬷嬷又怎么听不明白?
她算是终于有点警觉了,合着四姑娘这是怀疑自个儿了?
“还请四姑娘放心,老奴与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定然拼死卫护主子。”
说着,郭嬷嬷竟然还跪下来。
八珍都看懵了,愣了一下,立刻跟着跪下来表忠心。
她们低着头面朝下,自然看不见姜姒冷冰冰的眼神,寒冬腊月里似的。
然而开口时,姜姒却是话里温暖如春:“嬷嬷您干什么行这样大的礼?赶紧起来吧,我只是说一下罢了。”
扶了郭嬷嬷,又叫八珍起来,姜姒便道:“我去给娘抄佛经祈福,你们先进去伺候着,待会儿人若醒了,我便过来。”
“老奴省得。”
郭嬷嬷颔首转身的时候,表情已然阴沉下来。
她如今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帮着卫姨娘,若害了周氏,以老爷姜源的脾气,奴才们的性命最不值钱,叫人涉事的奴才拖出去打死都是轻的。更何况,一旦周氏出了事,看四姑娘如今这伶俐劲儿,定然要在背后捅她刀子,她哪里会有好下场?
可不帮着卫姨娘,以卫姨娘在府里的本事,还有老太太撑腰,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若先头郎中没诊出喜脉,可不好办多了?
只可惜……
一时之间,郭嬷嬷真觉得前有狼后有虎,愁得她两条眉毛都要拧在一起。
姜姒这边看二人进去伺候了,这才转身往东边自己屋里去,虽是别院,文房四宝却还是备下的,她写好了契约,去厨房拿了几块馒头,便带着去了柴房。
问道子自姜姒走后,便一直鬼鬼祟祟地在门里看来看去。
见姜姒去而复返,他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姜姒却没管他,先将馒头给他,自己则用丝帕擦干净旁边的小凳子坐下来,暂没说话。
问道子接了馒头,这些日子混得确是很惨,饿得不行,现在头晕眼花,可是吃馒头的时候他却有些迟疑,一边吃还一边看姜姒的脸色。
然而看着看着,他便发现,姜姒走神了。
等姜姒回过神来的时候,问道子手里的馒头已吃完了。
见姜姒看过来,问道子搓了搓手,讪讪道:“您家的厨子手艺真好……”
这人倒有些意思。
姜姒莞尔:“吃好了,便谈事儿吧。你是道士,也识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馒头也不是白吃的。你来看看这个。”
问道子定睛一看,竟是一份卖身契!
“笑话,本道爷怎能给人当奴才!”
“道长莫急,话不能这样说。”
姜姒这是恩威并施,单纯威胁来的东西终究不长久。
问道子如今看上去落魄,将来最是个能忽悠人的,却不知自己此刻能不能忽悠了他?
“人啊,谁不想着荣华富贵?道长现在连饭都吃不起,可世上却有旁人能倚红偎翠,挥金如土……今日,小女子便有个法子,让道长平步青云。如今这只是一份保约,我总不能平白帮了道长吧?万一道长日后飞黄腾达,不认今日之事……”
“姑娘,有让我飞黄腾达的法子?”
问道子忽然冷静了,看向姜姒。
“有的,道长按下手印,我便告知你。你身上再无任何优长之物,受制于我,我只要一声喊,这别院里的人便能出来将您给按住。想来,道长既然挑了我姜家别院,便知道这里跟宁南侯府是什么关系了吧?”
她似笑非笑。
问道子摸了摸鼻子,瘦猴一样:“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他在外头听见那几个官兵说话的声音,如今一看这个姑娘,便知道是姜四姑娘,宁南侯世子非卿不娶的那一位。
全柳镇,就这一个别院安全,旁的地方问道子可不敢去。
手一指放在地上的纸张,姜姒道:“按吗?”
问道子迟疑一下,心想自己这其实是攀附上了贵人,他穷了一辈子,这机会若是放掉只怕出了门就要后悔。
一狠心,问道子道:“按!”
于是一个手印按上去,成了。
姜姒收了契约,看问道子眼巴巴看着自己,才顺手将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摘了下来:“你拿着这镯子,见了官兵,去找宁南侯世子傅臣,便说你是我叫过去的,是他要寻的妖道,与他有大用处,炼丹时炼制出一种威力巨大的东西来……”
一说到傅臣,便是满心伤怀事,她不欲多言。
问道子这里接了镯子,隐隐明白了姜姒的意思,点了点头。
谈妥后,他便携了镯子再次从狗洞钻出去。
姜姒看他走了,捏捏袖中的纸张,这才全然安定下来。
那边周氏醒了,八珍忙来找姜姒:“姑娘,夫人醒了,您……咦,您腕上?”
因姜姒身上只有一枚镯子,所以格外显眼,现在没了,却是古怪。
姜姒虚伪地拢了眉,愁道:“我也正寻呢,刚才转了一圈,便不知哪里丢了镯子,四处没找见。刚才见了个黑影闪过去,别是被什么宵小之辈给顺走了吧?那可还是……”
还是傅臣当年叫人送给她的生辰礼,全京城独一份儿呢。
看一眼那掩着狗洞的杂草丛,姜姒眼底的冰冷,不曾散去。
这一回,成全傅臣的人成了她,成全了问道子的人也成了她。
她倒要看看,当她握住本属于傅臣的一枚枚棋子,这一盘棋他还能怎么下。
第四章 礼物
八珍只觉得奇怪,也看见了那狗洞,奇道:“莫不是您丢了东西,恰好被人捡去?”
“……这也不知,也许是掉在哪个角落了,这狗洞哪里是给人过的?”
姜姒摸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似乎漫不经心,可看表情她却是很重视这一枚镯子的。
“还是娘要紧,赶紧回去吧。”
说着,姜姒便跟八珍一道朝正屋走。
“对了,八珍是才进府没多久吧?”
八珍道:“进府有几个月了,由嬷嬷们教好了才拨到四姑娘身边来的。”
“委屈你了,看着也就是个小姑娘。”姜姒别有用心,“虽则如此,可该长的心眼儿还是要长,如今在娘身边伺候可要当心。我身边贴身丫鬟都没跟我来,竟是你被她们推来了,这一份忠心我看着,回了府里日子还长。”
拉拢施恩的话,一定要说得够明白。
姜姒看着八珍,八珍年纪太小,可是调到主子们身边做事,不伶俐不能成。
两手手指扣紧,八珍咬了咬自己嘴唇。
她本就是孤女,在府里无依无靠,更别说找什么靠山。
郭嬷嬷那般责斥于她,她虽能忍受,可心里定不高兴。
这边虽然跟四姑娘的时间不长,可若是周氏产下嫡子,在府里地位稳固,姑娘又是唯一的嫡女,若能从二等丫鬟爬上来,也少不了自己的好。
再说了,八珍想着,跟谁不是跟呢?
她娘去世之前常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如今八珍之于姜姒,未尝不是火炭之于冷雪。
只是她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太少,平日里说话算伶俐,这会儿心里还有些怕。
“四姑娘,今日您同郭嬷嬷说的话,奴婢都听懂了,奴婢心里知道,定将尽奴婢绵薄之力。”
她一躬身,给姜姒端正行了个礼。
看上去怯怯,只是因为没见过大世面,可人一旦有个想要往上爬的心思,自然会留意身边的事情。
姜姒对她还挺满意,扶她起来,只道一句:“你知道便好。”
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