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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弄玄虚!学道修身之事,岂是什么药方能解?若如此,天下鸿儒高学之辈当道,何曾有如此多阴晦脏污事?”
“胡言乱语,这人真是胡言乱语,方丈怎地还不撵他下来?”
“欺人太甚了!”
……
谢银瓶与姜姒这里却是感了兴趣,能有什么妙方?
足足将众人胃口吊了好一阵,谢方知才转过身,将高台之上最后一缸莲花抱了起来,口中道:“妙方十味药:慈悲心一片,好肚肠一条,温柔半两,道理三分,修行要紧,中直一块,孝顺十分,老实一个,阴鸷全用,方便不拘多少……”
慈悲心一片,好肚肠一条……
别说是寺中僧人们,便是寻常人也都愣住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真真是无上的妙方啊!
多少人在这一刹那,已然是胸怀激荡,大为赞叹!
高高举起那一缸莲花,谢方知嘴唇一勾,笑得阴森而恶劣:“都说此药在宽心锅内炒,不能焦躁上火,每日进三服,和气汤送服,必能无病不愈——我呸!“
……什么?
众人都听得乳痴如醉,拍手叫好,直言“太妙太妙”,骤然间听见一句“我呸”,全傻了。
就是姜姒也愣住了。
这谢方知……
眼瞧着众人没了声音,谢方知才道:“天下治病救人只有一味药:黑心黑心更黑心!光明磊落苦中苦,阴险卑鄙人上人!诸位听着。谢某这一味药,开得可否对症?”
话音落,盛着莲花的青瓷缸也落了。
这一回是他高高举起再朝着下面砸下去的,顿时只闻得“啪啦”一声响,紧接在他话语之后,众人心神一时为之所慑,竟惶然不知做何言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满场只余下骇然的寂静。
花缸落地,碎瓷飞溅,水花散落成珠光流彩,晃了无数人的眼。
谢方知一身蟹壳青织银锦缎长袍站在上头,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他两手朝腰上一叉,望着远处天光云影,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道:“对不住诸位,今儿我谢乙不高兴,大家一起不高兴吧。”
第六十四章 君子之交
谢方知这人着实令人捉摸不透,不过眼下这一番行为却是叫人瞠目结舌了。
这人是要把寺院里的僧人们都能得罪个遍吗?
现在说了这话,谁还当他是正正经经来讲经辩道的?明摆着您这是来捣乱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方知人都不见了,众人才轰然议论起来。
好一个胆大包天满口胡说八道的谢乙!
圣人训也不是这样篡改的啊!
下面围观此事的不仅有姜姒等人,就是谢江山与谢夫人都已经愣住了,谢江山差点被这逆子气了个七窍生烟,奈何谢方知跑得快,一眨眼就没了人,要教训他也找不到地方,未免叫人太郁闷。
这会儿谢方知要是跑不快,早不知道被下头的武僧们打成什么样了。
他一个人乐得悠闲,钻到了后山偏僻立雪亭里,对着后面一招手,便道:“孔方打酒来。”
孔方一直在后头远远跟着呢,听见这声音连忙便去了,才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了朝着这边来的谢银瓶。
谢银瓶这会儿也是心里有些着急,见了孔方才笑道:“他躲清闲去了?”
“大公子叫小的打酒去呢。”孔方也笑呵呵地。
摆了摆手,谢银瓶先与姜姒告了别,这才去寻谢方知。
果不其然,谢方知就坐在亭里,脸上却没有了方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其实异常阴郁。
他这样在外头撒泼耍无赖,不消说,回去定要被谢江山用那教育孝子的棍棒好生伺候一番,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一回眼,瞧见谢银瓶来,却没见原本在谢银瓶身边的姜姒,顿时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你来干什么?”
“今儿见大哥似乎不大对,往日里这种风头你断断不会去出,跟个秃驴有什么好说的?”
若是寻常人听了,定然不相信“秃驴”两个字,能出自谢银瓶之口,可现在切切实实有了。
谢方知笑了一声,叹气道:“那老秃驴说我执迷不悟,又说我是涉足苦海,碧落黄泉,阎罗地狱十八层,我谢乙爱走哪儿走哪儿,管我不着!能不跟他较劲儿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和尚踩了你痛脚。”谢银瓶笑看他。
“知道的才知道他是踩了我痛脚,比如你。”
伸手一指,谢方知又收回手来,闲散地瞧着桌面,听着前后蝉鸣鸟叫,却始终难以静心。
单从他如今模样,谢银瓶就知他心里不舒坦,纵使在外面砸完了场子,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没缓过来。
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可谢银瓶对自家大哥还蛮了解,之前在外头见到的时候,就觉得他眼神不大对。
那种,轻易就能察觉到的恍惚。
“我瞧着姒儿也不大对,方才尚哥儿摔倒,我看她伸手出去,又没扶,倒是奇了怪……”
她老觉得谢方知跟姜姒之间有什么,至少看自家大哥这样子像是有什么,不过有的这个“什么”在谢方知这里,和在姜姒那里,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所在。
没有人比谢方知更了解姜姒。
正因为了解,他心疼得要死,可她还一无所知。
她没有过一个孩子,如今看了别人家的孩子也不想亲近,爱极生恨,还未得到便已经失去,哪里来的喜欢?实则她是喜欢得不得了,只是伤害太深,以至于如今又厌恶又害怕。
他看见她笑底下藏着的哭,那表情真是难看死了。
伸手揉揉眉心,谢方知忽然道:“都是与我无关的事,你兄长我这不是单相思就要成永远的单相思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谢银瓶只刺了他一句,又见他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终于懒得再说,道:“我去父亲那边先与你兜着,你还是快些想个法子吧,一会儿谢相大人发起火来,怕是你扛不住。”
“不急,你先走吧。”
谢方知的确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谢银瓶暗叹一声,终于又循着原路走了,孔方这时候也才回来,把酒给谢方知放下,又退到一边去。
才喝两口,那边便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谢乙只道谢银瓶又回来了,没想到来的是她。
他一时之间只觉得手里的小酒坛子很烫手,巴不得找个地方扔了出去,可她已然一抬眼看见了,于是手指僵硬之间,只轻轻放回了石桌上,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看得出,姜姒并非偶然才走到这里的。
所以,在姜姒上台阶,到他面前的时候,谢方知没有惊讶。
姜姒知道谢方知心还不坏,就是人太轻浮,她也不知自己这算不算是什么利用,只是能问则问。
如今见了人,她站住脚,道:“走累了,可否借地方歇个脚?”
“……四姑娘请坐。”
谢方知陡然觉出一种荒谬来,这种熟悉的陌路人的错觉。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事对姜姒与谢乙而言,约莫都是如此。
姜姒今天来不想废话,外头老太太还在,私会外男可不是什么很轻的罪名。虽则,她也不在乎了。
“不久之前,谢大公子对我说了一番话,如今我还想念着,只是多有些不解之处。认识这许多年,我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傅臣,谢大公子乃是他故交,纵使如今似乎有离心离德之意,可也该了解此人,所以姒儿厚颜来问,若是谢大公子不方便言语,便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四姑娘明知,你既问了,我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方知两手捧着酒坛子,也不喝,就这么看着她,想把她眉眼神情全都刻到心底去,用烧红的烙铁烙,兴许这辈子便不会忘了。
兴许若他有幸再得轮回,还能再记她一世。
姜姒则不知这些,只道:“……小女子也就会这些小聪明了。”
她没否认自己这一点心思,也没必要遮掩。
既然来问了,谢乙心里自然有底。
只是谢方知依旧有些不高兴,可他笑出来,道:“谢某觉得四姑娘这等小心眼小聪明最可爱之处,谢某爱不释手。只可惜,四姑娘在我这里问傅臣,也真不怕我伤心吃醋,才叫我心寒。”
“我不与大公子谈情这一字。”
谈别的,姜姒无所谓。
她从不曾考虑过谢方知,也不知这人用情这等深,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姜姒来问傅臣,约莫就是要决定嫁给他了。
现在仔细想,她上一世就喜欢傅臣,这一世傅臣不曾对不起她分毫,反而珍之爱之,试问天下哪个女子能不为之感动?她重活一世,为的就是改变。傅臣之事,也未必不能改变。
若如此算来,姜姒才是最明智的那个。
谢方知自叹自己风流一世,终究不如傅臣只喜欢一个。
他终于道:“不如,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