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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艘巨船便在江面上行驶,看那方向是要到氓国去。那艘巨船的船舱堆满了货品,该是艘货船。船上的人其实不多,只有十来个船员,一个船长外仅有三个搭便船的船客。其中最年轻的男子身体很差,最初十来天都是在船舱里呆着,十来天之后才可以勉强走动。只是只要浪稍微大一点,他便会摇摇晃晃,然后俯身呕吐,直把腹内所有东西都给呕出来,这才罢休。
这一日天气很好,太阳不会太猛,海风也很清爽。青年便站在甲板上,双手紧紧握着护栏,他闭着双眼,任那海风吹动着他的头发。或许是失去了什么,即使在这美好的风景下,他的脸却掩不住一丝担忧。她现在还好么?她一生中除了呆在那漆黑的小屋子里就是和自己在一起,如今自己不在她身旁,她会不知所措吗?
也许不是她依赖自己,是自己依赖她。如果不觉得她需要自己去照顾,真不敢想象如今的自己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此时,一个平淡的声音顺着海风吹到他耳中,“少主,这儿风大,别着凉了。明日便要到氓国境内,少主可要做好准备。少夫人的事无须担心,儒车那边应该是看中她的能力,不会对她不利的。”
青年咳嗽几声,受了那么重的伤可以活到现在还真是一个奇迹,不过若想痊愈,没好好休养个三五年那是不可能的。他点了点头,然后平淡说道:“朝曲,到如今还不能说出背后那人是谁么?”那声音不应该是由他发出的,那种饱经风霜,如看透一切的长者的声音怎么可能由一个十八岁的青年说出呢,可事实就是如此。
饮朝曲的脸不经意抽搐了一下,脸上不自觉地爬上一种愧疚的神色,只不过那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他慢慢道:“所有事实的真相,等少主见到主人,主人会与你说的,恕属下不便多嘴。”
殇河回过头,脸上多了几分狂躁,“包括我想知道的真相。”征天上术的封印强度与云诗蕴和他的距离有关,如今云诗蕴下落不明,封住征天上术的封印也就弱了不少,虽说无法完全解开,可他看到了许多完全封印征天上术时看不到的原因。
他的心不时地抽动,他原以为八年前屠村那件事随着三年前征天上术被封而淡了下来,可如今,似乎原因又开始在他脑海游荡。那个原因开始扩张,当年殇河看到的那个原因似乎不是唯一,只是真正原因的一小部分而已,背后仍有原因。
饮朝曲不敢看着殇河凌厉的眼睛,别过头去。虽然他的嘴紧闭着,可由那抽动的脸部肌肉看得出他紧紧咬着牙齿,似乎要将自己的牙齿给咬烂。可他终于忍住了,如果真要说出真相,就交给那个人吧,他才有那个权利。
殇河从饮朝曲身旁经过,口中淡淡说道:“不说不要紧,时间再拖下去,我怕也是会知晓的。”恶魔般的声音,似引诱也似嘲笑。
“啊”的一声,连接甲板的阶梯处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叫。或许是看到了她不曾见过的景象。那个虚弱的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霸气,将她吞噬。
殇河脸上露出微笑,嘴角处露出洁白的犬牙。他什么话都没说,就从少女身旁经过。
少女舒了口气,那种似被猛兽盯着的感觉是一点也不好受,有种赤裸裸被解剖的恐惧感。她拖着脚步移到饮朝曲身旁,挽住饮朝曲的手,颤声说了声,“哥”就没有下文了。
饮朝曲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定下来,他抚摸妹妹柔顺的头发,“就要到氓国了,你也该整理整理行装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风很大,船走得很快,在第二日清晨,那艘货船便进入氓国境内。饮朝曲在氓国的地位似乎不低,上来盘查的官兵一见到他便顺顺溜溜,一路点头哈腰,甚至把马车也备好了。不过饮朝曲脸上总是那种无所谓的千年不变冰脸,他也只是稍微点了个头,便吩咐那些士兵离开。
殇河他们所到的是氓国北方的雅音城,那儿离氓国京都六意都并不远,以马车的速度,走上一天一夜也就到了,若是赶得急的话,也就八个多时辰。
殇河坐在车内,他的脸依然很是苍白,极力地忍住那股眩晕的感觉,双手用指甲狠狠地扎入自己的大腿,企图以痛觉来掩盖那股眩晕感。他自昨天与饮夜歌见过面之后就没露出那副吞噬一切的表情,反是偶尔会流露出对下落不明的云诗蕴的担忧。那表情让人觉得他还算是个人。
饮夜歌的脸色不佳,在雅音城的时候,她听到一些不是很好的消息,氓国的左相士病倒了,已有五日没有上早朝了。不过由于左相士是居住在不大与外界交流的饮家府中,所以除了有限那几个人,谁都不清楚情况到底怎么样。
在氓国,大相士水愚墨顶着鼎天四大家水家家主的称号,自是光芒无限,所以相较之下左相士饮日月就显得暗淡许多。再加上饮家被权贵排斥,一直十分低调,饮日月这个当上左相士的奇迹也就发散不了光芒。
但这也是外界的看法,在朝那些官儿,京都的百姓对于这个左相士倒是十分清楚,这个左相士才是真真正正的氓国的支柱,水愚墨与戚胜栗都要稍逊一筹。
饮朝曲摇摇头,“妹妹,不久就到京都饮府,到时候什么都会明朗的。主人不会轻易倒下的,你别太担心。”只是他真的有些底气不足。当初正是饮日月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们才会去寻找殇河。他摇摇头,打散自己的想象的画面,似安慰自己般喃喃自语,“不会有问题的。”
车夫就在不停地鞭打着马匹,马的嘶鸣更显出车内的静默。那三个人各怀心思,再也没有出过声。
马车赶得很急,除了中午停下来休息吃个午饭之外,便一直在赶着。到了酉时二刻,马车终于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此时那马匹已是伤痕累累,身上尽是鞭痕,有几处甚至出了血。饮朝曲与饮夜歌两人一左一右将殇河扶下马车,走入那间大宅子。
守门几人见到饮朝曲回来,不禁喜出望外,正要往里喊话,却让饮朝曲打住了,“爹与主人应该都睡下了,不必打扰他们,少主既已回来,明日再与他们说也不迟。”
那守门几人尚未开口,殇河却是深吸一口气,镇住腹内的翻江倒海,不紧不慢说道:“麻烦将你们的主人叫醒,我要见他。”
饮朝曲说道:“少主不必急于一时,明日再见主人……”
殇河回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我还必须去找诗蕴。”那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另一个原因是他想知道那所谓的真相。
“少夫人那边,爹已派弟子去追踪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饮朝曲并不希望在饮日月带着疲病的身躯去面对殇河。
此时又有一人走了过来,那是一个中年人,人也与饮朝曲是一个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是不知喜怒哀惧是何物。
饮朝曲与饮夜歌对那人叫了声“爹”。那人微一摆手,向着殇河道:“少主若不疲惫,可与我去见主人,他也很想见到少主。”
殇河点头说道:“我很好,请先生带路。”
那人机械般回了一句,“少主客气了。”说着便将殇河领入府内。
那间宅府并不比瀛洲夜府小多少,两人穿过前院种满鲜花的花廊小道,再绕过正堂,拐入东院。那人将殇河带到一间奢华的房间跟前,对殇河道:“少主,主人便在里面等着你。”
殇河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可在那一刻,他颤抖了一下。他有多久没有这般感觉,人似站在狂风暴雨中,什么都抓不住。他的右手抓住抖动的左手,呆立在房门之前。那一扇门不仅仅只是一道门,更是一道锁,封住最大的谎言。打开它,一切都要被颠覆,他以前所坚持的只是笑话。
此时,一个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害怕了么!害怕真相?”智者的声音开始瓦解殇河心中的防线。听过,他听过,那声音十分熟悉,再熟悉不过了。
“那嘲笑般的声音算什么!”殇河扯开嗓子,用尽他全身的气力,将他心中所有的愤恨吼了出来,一直在饮家府中回荡,“你那么希望唤醒真相么!我就称了你的心意。”愤怒的他用尽力气将那一扇门推开。
那个智者般的男人便半躺在一张玉石椅子上,右手靠在玉石椅子的扶手上,托着下巴,平静而又淡然地说道:“这世间已无称我心意的了,你也算不得什么。”他的脸毫无血色,甚至可以说是铁青,黑气在印堂上缠绕。
那已是一副颓败的躯体,机能已开始老化,那双手似乎再也感受不到一切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