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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口才,建昌伯当然不是这些久经风浪的文官们的对手,见这些触目惊心的一条条罪状摆出来,建昌伯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半晌,跺脚撒泼:“你们分明污蔑国戚!这些东西你们信口说来,信手写来,想怎么写便怎么写,可你们有凭证吗?”
李梦阳怒道:“远的不说,就说寿宁侯强抢锦衣卫千户秦堪家中美婢,更陷其入牢狱,此事满城皆知,你敢说是我们污蔑吗?”
王琼白眉一掀,朝弘治帝禀道:“陛下,寿宁侯这些年来多行不法事,委实该治一治了,否则陛下多年来的清誉将会败在国戚身上,臣请陛下,削寿宁侯之爵。”
李梦阳,杨廷和王鏊等人纷纷躬身,异口同声道:“臣请陛下,削寿宁侯之爵。”
张皇后脸色隐隐泛青,笑容分明有些僵硬了,仍咬着银牙不说一句话,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了建昌伯一眼,心中黯然一叹,这不争气的两个弟弟,伤脑筋呀……
弘治帝头更疼了,苦笑着望向太子朱厚照,不知是考验他还是不愿直面话题。
“皇儿,你来说说,若你是皇帝,这件事你该如何处置?”弘治帝的眼中充满了宠溺,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宠不行。
朱厚照似乎对父亲毫不惧怕,此刻正坐没坐相地一条腿盘在暖炕上,嘴里塞满了宫女端来的干果脯,吃得嘴边布满了渣屑,弘治帝宠爱地一笑,细心地帮他擦掉渣屑。
“如果我是皇帝呀,我就打舅舅的屁股,父皇,寿宁侯府的家仆抢秦堪家的女人,儿臣可是亲眼所见,那些人太混帐了,全部该杀……至于那个秦堪嘛,嗯,秦堪很冤呐,应该把他从牢里放了,然后调入东宫陪我玩……咳咳,不对,陪我读书。”
张皇后一听,不由暗暗气苦,恨不得把这宝贝儿子塞回肚里重新生一个,都说娘舅最亲,这傻儿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
王琼,王鏊等一干大臣却暗暗皱眉,且不说太子对此事的处置太过儿戏,单看他此刻的态度,一条腿盘在炕上,另一条腿耷拉下来乱没规矩的得瑟,嘴里东西没吞下去,一张嘴食物碎屑四溅,还有那满不正经的笑容……这是未来国君的样子吗?
王琼性格最刚烈,忍不住重重一哼,刚待开口训斥太子几句,却听得殿外宦官尖声道:“寿宁侯到,锦衣卫内城千户秦堪到——”
寿宁侯是被人抬进来的,模样很凄惨,双目无神,眼歪嘴斜,全身缠着白布,散发着难闻的药味,秦堪只不过一脚把他踹晕了,可他此刻表现出来的却如同被锦衣卫严刑拷打了一般,那叫一个奄奄一息,临终弥留……
真是一个令人可恨又可笑的家伙。
秦堪和寿宁侯是在宫门前遇上的,一个被抬着,一个走着进了宫。
进了殿,张皇后一见弟弟寿宁侯这般凄惨模样,不由心疼万分,见他身旁施施然站着且完好无损的秦堪,张皇后凤目狠狠剜他一眼,很不善。
朱厚照一见秦堪眼睛便亮了,也不管弘治在场,从炕上跳下来,跑到他身前嘻嘻笑道:“秦千户果然见过厮杀场面,你打寿宁侯府的恶奴打得很过瘾,太解气了……”
太子没正经,弘治帝笑而不语,张皇后白眼暗翻,王琼却实在看不下去了,沉声道:“太子殿下,请注意仪态。”
朱厚照撇了撇嘴,嘀咕着“扫兴的老头儿”,然后站到一旁,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寿宁侯略显夸张的受伤打扮。
弘治帝皱眉扫奄奄一息的寿宁侯一眼,这才正视秦堪,道:“秦堪,昨日你与寿宁侯因何而起争执,你且仔细讲来,不得半句虚言欺君。”
秦堪缓缓朝弘治帝跪下,两手张开,展示着自己尚未换下的灰色囚衣,凄然笑道:“陛下,臣这般模样,其实已说明了一切,勿须多言了。”
建昌伯看着秦堪,眼中威胁之意甚浓:“秦千户,殿中各位大人说我兄长欲霸你家中美婢,你们因而起了争执,是也不是?想清楚了说话。”
秦堪垂首无言,心中涌起滔天愤怒。
这是个怎样的时代?权贵横行,良善无依,寿宁侯一句我要那对双生子,自己却不得不将她们和妻子送走以避祸,最后他还落得个身陷囹圄的下场,连此刻当着皇帝的面,他们竟也敢如此威胁。
莫非人生来便已分好了三六九等吗?
坦然迎着建昌伯威胁的目光,秦堪冷冷一笑,道:“陛下,寿宁侯确欲霸占臣家中美婢,臣位卑言浅,却胆大包天,国戚看上臣的美婢,臣应该双手奉上,以此邀媚献宠,臣不知好歹,但知廉耻知担当,连家中妻小都护不了,有资格做男人吗?寿宁侯以权相欺,致臣下冤狱,拜请陛下为臣伸冤!”
当事人秦堪的一席话无疑将此事定了性,张皇后再也忍不住了,她要保住弟弟。
眼波一转,张皇后微笑道:“陛下,什么以权相欺,什么霸占美婢,臣妾听得云山雾罩的,不过呢,寿宁侯被打得满身伤痕,连进宫都是被人抬进来的,而这位秦千户完好无损站在这儿,这可是大家亲眼所见,若说寿宁侯以权相欺,恐怕不足信吧?臣妾怎么瞧着好像是秦千户欺负了寿宁侯似的?”
第114章 朝堂风浪(四)
任何事情只要女人掺和进来了,一准坏事,哪怕这个女人是皇后也一样。
装痴若傻的一番话,皇后笑吟吟地说出来,事情的味道全变了。
殿内所有人都盯着他,朱厚照仍旧笑嘻嘻的,抬在软榻上的寿宁侯适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愈发显出被秦堪欺负惨了的悲凉之状。
建昌伯听到皇后姐姐这番话,不由精神一振,跪在弘治帝面前声泪俱下:“陛下不可信传言,我兄长安分守法,虽为侯爵却不敢行欺霸之事,世人多有污蔑,兄长一直有口难辩,今日陛下看得清楚,敢问在座各位大人,说我兄长寿宁侯欺负秦千户,各位看清楚了,欺负人有把自己欺负到卧榻不起,而被欺负的人安然无恙的吗?”
李梦阳哼道:“争执而殴斗,殴斗必然有输有赢,殴斗之输赢能说明道理是非吗?建昌伯之言未免可笑。”
张皇后微微变色,李梦阳的话是冲着建昌伯,可话头却是由她提起的,这话岂不是暗指她可笑?
秦堪不由感激地瞧了李梦阳一眼。
他不认识李梦阳,但一个陌生人肯为他说句话,秦堪感到很温暖,大明朝堂里不一定都是坏人,总有那么几个节操没掉地上的好人。
李梦阳越说越气愤,拍着手里的一叠寿宁侯的罪状,怒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满城官员百姓何人不知?陛下阶前你们却懂得装无辜,装善良,可知那些被你们祸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们何等惨状?你们圈占农地千顷,无数农夫被迫成了流民,拖儿带女四处流浪乞讨,你们强定京师丝绸茶叶银价,从中牟利逾万,不从者被你们的家仆砸店赶出京师,还有南方进京的漕粮,北方的骡马,关中的私盐……京师被你二人弄得天怒人怨,乌烟瘴气,你们好意思在陛下面前装无辜?”
一席话令张皇后和建昌伯勃然色变,连躺在软榻上的寿宁侯呼吸也加重了。
“李主事莫激动,这些事以前言官御史们说过,但查无实据,今日不必再提……”弘治帝说着目注秦堪,缓缓道:“秦堪,朕叫你来,是想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你说寿宁侯欲霸你家美婢,此事确否?”
“千真万确……”秦堪扭头扫一眼仍旧躺在软榻上表演奄奄一息的寿宁侯,又补充道:“……不仅如此,寿宁侯又看上了我家的厨娘,亦欲霸占,臣感到很奇怪,我家厨娘年已四十许,又老又丑又臃肿,不知为何寿宁侯的口味如此风格不一……”
殿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寿宁侯装不下去了,李梦阳数落他那么多罪状他没反应,众大臣说他霸占人家美婢,他也没反应,因为他心虚,他确实干过,但看上人家又老又丑的四十多岁厨娘,这事儿……他真没干过,太冤了,不得不挺身而出证个清白!
好卑鄙的人,从来只有我冤枉别人的,没想到竟被别人冤枉了,而且冤枉得这么恶心。
节操呢?下限呢?
“绝无此事!你……放屁!你胡说!”寿宁侯矫健地从软榻上弹了起来,指着秦堪的鼻子破口大骂,这身手,这精神头儿,这气贯长虹般的汹汹气势,哪像伤得不能动弹的弥留病患呀。
殿内众人亲眼见到了一幕生命的奇迹,伤重不治的寿宁侯一瞬间不药而愈,而且精神矍铄,气冲霄汉。
秦堪忍着笑,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既然侯爷说绝无此事,想必是臣记错了,不好意思。”
寿宁侯气坏了,这什么人呀!
刚准备开口再痛骂几句,却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