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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已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她还在幻想什么?
葛老五按着腰侧的钢刀,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团怒火,又生生被压抑下去。
地位今非昔比,她如今已是拥兵万众的大元帅,葛老五却仍只是葛老五,元帅幻想什么容不得他来干预。
唐子禾仰望夜空,绝美的面容如梦似幻,梦呓般喃喃道:“天津……一定很美了,城里的灯火一定像天上的繁星一样明亮,腥咸的海风带着父老乡亲们的欢声笑语,从城内一直飘送到城外,如诗画一般入胜,葛老五,咱们造朝廷的反,杀朝廷的官兵,杀地主劣绅,为的不就是造一个像天津那样的天下么?有人做到了,而我,还在领着弟兄们苦苦求生……”
葛老五皱着眉,忍不住道:“元帅,那个人不一定做到了,就算他做到了,这样的景况能维持几年?明廷从皇帝到官员,都没将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皇帝只知享乐,文官只顾贪钱,武将贪生怕死,军士暮气深沉,大势如此,气数将尽,一个人的力量撑着即倾的朝局,他有多大的本事,他能撑多久?”
看着唐子禾凝望夜空怔忪出神的模样,葛老五加重了语气,道:“元帅,世道太黑,百姓太苦,唯有将日月换了新天,百姓才有活路,元帅,振作一些吧,末将前些日子请了霸州地面上最有名的卦师问过,卦师推算之后告诉末将,元帅您是应天命改天换地的星宿,注定要将明廷取而代之的真龙,如今军中上下都已传遍了……”
“葛老五,闭嘴!”唐子禾忽然变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这些愚弄将士的名堂是你的主意吗?什么改天换地,什么天命真龙,从天津出来后,你的心思倒是越来越活泛了!”
葛老五涨红了脸,垂头讷讷不能言。
唐子禾冷冷道:“造谣生事,蛊惑军心,回去你自领二十军棍,若再搞出这些无谓的东西,定将你枭首示众,那时莫怪我不讲情面。”
“是,末将知错。”
又慢慢走了几步,唐子禾忽然一阵意兴阑珊,停下脚步正待转身回帅帐,却听得左侧不远处的一户民居中竟传来女子压抑的惊叫声和若隐若现的低声哭泣哀求。
唐子禾是女人,她很清楚这声音代表着什么,于是一双柳叶黛眉忽然倒竖,眼中迸现出一记凌厉的凶煞戾气。
指着街边丈许距离的一扇木门,唐子禾冷冷道:“破门。”
身后的侍卫一声不吭,几步上前狠狠一脚踹去,脆弱的木门应声倒地。
……
一位衣衫被撕成了褴褛布条的女子被一名反军将领模样的人压在身下不停挣扎,泪流满面的脸上布满了极度的愤慨和绝望,将领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压得女子动弹不得,嘴里嘿嘿发出淫笑。
一对老年夫妻跪在地上使劲抱着将领的腿,哭着哀求将领发善心放过他们的女儿,将领浑然无视,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身下的女子身上,直到唐子禾的侍卫破门而入,他才浑身一震,惊愕心虚地回头注视门外。
唐子禾俏脸上的杀机越来越浓。
乱世里的畜生多,但她绝不容许自己的队伍里有这样的畜生,如果有,见一个杀一个!
葛老五见唐子禾寒若冰霜的俏脸,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大步上前拎住将领的衣领猛地往后一带,脚下再一勾,干脆利落的动作令将领整个人倒飞出去,最后重重摔趴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待看清面前的女子竟是军中首领元帅后,将领吓得身躯剧震,顾不上呼痛,双膝一软便跪在唐子禾面前,垂头瑟瑟发抖。
唐子禾将身上的狐皮大髦解下,裹在受了惊吓的女子身上,遮住了乍现的春光。然后唐子禾冷冷注视着神情慌张的将领,目光如刀,将他寸寸凌迟。
“攻占霸州后,我曾颁军法十三律五十四斩,其中有一条‘奸淫民妇者斩’,你可知道?”唐子禾冷冷问道。
将领身躯抖若筛糠,颤声道:“末将知罪,求大元帅饶末将一遭……”
唐子禾仰头闭眼,呼出一口浊气。
她曾经也杀过无辜,却是被情势所逼,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她手握兵马,试问鼎重若何,正是极度需要民心的时候,军纪不严,民心焉附?
“天下人皆视我等为草寇流贼,是为乌合之众,别人可以这样认为,难道你们也觉得自己是乌合之众,所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今日若不治你军法,我唐子禾如何服数万之众,如何给霸州城十数万百姓交代?葛老五!”
“末将在!”
“枭首示众!”
葛老五呆了一下,上前低声道:“元帅,此人末将认识,他是杨虎夫妇手下骁将,前日守城时在城头斩许泰军中千户一名,百户四名,端地勇武不凡,若斩了他且先不说杨虎夫妇心中会不会有芥蒂,单说眼下两军对峙,咱们正值用人之际,不如戴罪立功,来日……”
“斩了!”唐子禾尖声厉喝。
第532章 军心民心(下)
“斩了!”
两个字干脆果决,反军数万众,唐子禾的威信不容置疑,不容反抗。
葛老五眼中凶光一闪,长刀出鞘。
“慢,慢着!”做恶的将领慌了,他发现唐大元帅是说真的,不是虚言吓唬,只不过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而已,况且刚才扭打纠缠尚未成事,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处置得如此严厉。
“唐大元帅,末将知罪,求大元帅饶我这遭,明日朝廷大军攻城,末将豁命死战砍几个千户的头颅立功赎罪便是……”将领面色苍白跪地求饶。
唐子禾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瞟向葛老五已分外严厉。
葛老五暗暗一叹,握刀的手一紧,一道雪白的刀光掠过,求饶的将领似乎连疼痛都没感觉到,硕大的头颅已冲天而起,喷泉一般的鲜血流满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寂静。
被辱的女子眼见着血淋淋的一幕,浑身轻颤,翻着白眼晕过去了,女子的父母急忙扶住她,一脸惊惧地看着唐子禾。
唐子禾抿了抿唇,朝二人抱拳道:“是我治军不严,而致手下出了这等败类,二位老人家,本帅向你们赔罪了。”
“不,不敢当,大元帅折煞老汉……”老人抖抖索索便待向她下跪,却被唐子禾扶住。
“老人家,我们置生死于不顾,毅然高举义旗与朝廷作对,为的是什么?我只盼改天换地之后像你们这样的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不再背负苛捐重税,不再老无所养幼无所依,不再受官府的欺凌压迫,若我们义军和朝廷官府一样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我们和朝廷有何区别?这义旗举起来有何意义?”
唐子禾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晦涩:“老人家,我义军初聚,军中难免良莠不齐,一些败类充斥其中,今日手下欺辱令女,是我这个元帅的责任,还望老人家原谅,以后我治军会更加严厉,绝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能不能做到,请老人家拭目以待。”
老汉感激涕零,眼中惊惧之色尽去,一位领兵数万的大元帅竟然能放低身段跟他一个小百姓解释这么多,这是何等的风度和胸怀,此时老汉心中的怨恚早已烟消云散,风霜的老脸刹时布满了无尽的感激。
“大元帅折节屈尊,老汉受宠若惊……”老汉犹豫片刻,面容浮上刚毅之色:“大元帅,老汉痴活五十载,受过官府的欺压无数,今日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将老汉这些百姓当人看,老汉大半截身子埋黄土了,此生别无所求,你们为百姓豁出性命,我老汉何惜此身?这些年老汉住在霸州城里,别的不敢保证,但城里市井街坊的人面老汉倒是认识十之八九,大元帅守城艰难,老汉这就为大元帅号召邻里,为义军尽一点心力……”
唐子禾微微动容,她没想到斩了一个做恶的将领竟换来如此福报,民心,果然可用而不可欺。
“多谢老人家……”唐子禾竟躬身向老汉施了一礼,葛老五等侍卫见状急忙也弓下身去一同施礼。
老汉急忙虚扶,连道不敢当。
院子很快被打扫干净,被斩首的将领的尸首也很快被侍卫抬走,沾了鲜血的地面洒了厚厚一层草木灰,再用铲子铲走,院子里一切如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命侍卫留下一百两银子聊为老汉一家压惊后,唐子禾转身往外走去。
“大元帅……”老汉在身后叫住了她。
唐子禾回头,却见老汉神情有些激动地瞧着她。
“大元帅,朝廷大军凶猛,你们可要守住啊,你们不弃百姓,天下不会弃你。”
※※※
走出院子,夜色依然冰凉,唐子禾心中却洋溢着暖意。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做对了一件事。
从小被白莲教当成红阳女培养,从小到大干的都是装神弄鬼愚弄乡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