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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大臣们听得朱厚照如此一说,满殿顿时黑压压跪了一大片,几乎人人哭着呼号。
“陛下此言何其诛心!”
“臣等万死!”
“臣对社稷一片公忠,却被今上猜忌用心,悲哉痛哉!陛下,臣求致仕归乡,不再过问庙堂高远,请陛下恩准!”
毫无疑问,朱厚照气极怒极之下说出的这番话引发了众怒,殿内一片愤怒喧哗。
人群中,李东阳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想起秦堪曾经说过的话,不论大家在金殿上拿出多少刘瑾做恶的证据,只要没真正触到陛下的逆鳞,陛下就绝对不会杀刘瑾,所以朝会里大臣们参劾刘瑾的种种理由只不过是真正杀招前的铺垫而已,绝对不可能扳倒刘瑾。
想到这里,李东阳怆然叹了口气,神情却愈发阴沉了。
满朝大臣若论对陛下性情的精准把握,唯秦堪一人,他真的没有说错,看眼下这情势,陛下是必保刘瑾了。
杀了这么多人,贪了这么多钱,圈了这么多地,到头来竟安然无恙,陛下丝毫没动杀机,刘瑾圣眷之隆果然坚如磐石,不可轻易撼动啊!
所有人愤怒激昂之时,唯兵部左侍郎严嵩眉目不动,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躺在殿内金砖地板上的刘瑾,严嵩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诮,仿佛在看着一个耍尽心思玩弄小伎俩的小丑一般。
秦侯爷果然没说错,这厮确有扭转劣势的本事,一会儿的功夫,可不就转危为安了吗?
然而……若刘瑾这蠢货以为自己真的稳操胜券,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侯爷的凌厉一击岂止于此?
刘瑾躺在殿内冰冷的地板上,心里却是一片暖洋洋的,高高悬着的一颗心随着朱厚照的一句“忠心耿耿”而落回了肚子里。
照这势头发展下去,他刘瑾今日铁定死不了,待来日风头平息,今日朝会上参劾他的老混蛋大混蛋们,等着他的血腥疯狂报复吧。
缓缓睁开眼,刘瑾朝身前的朱厚照虚弱一笑,道:“陛下,老奴对不住你,老奴做错了事,害陛下几与朝臣反目,老奴是大明的罪人啊!陛下何必拦我,让老奴击柱而死,算是偿清了老奴的罪过,也给了满朝大臣们一个交代……”
朱厚照泣道:“朕若不答应,天下谁敢杀你?你做错的事,朕帮你承担!谁若拿你治罪,叫他先把朕从皇位上撵下去再说!”
“陛下!陛下对老奴一介卑贱阉人如此恩宠,老奴万死不能报万一啊!”刘瑾嘶声大哭。
“别说了,今日朝会到此为止,来人,把刘瑾扶回司礼监好生养歇……”
众臣脸色一变,严嵩的目光中竟也带了几分焦急之色。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奔向奉天殿,殿门前大汉将军刚待拦截,却听一道尖利的嗓子大喝道:“霸州紧急军情,杂家要即刻面君!”
霸州?军情?
殿内朱厚照和众臣眼皮跳了跳,朝会之时竟临时来了军报,绝不是什么好事!
朱厚照当即也搁下了刘瑾的事,整了整衣裳,冷冷道:“叫外面的人进来说话!”
一名老太监匆匆走入,隔着老远便扑通跪下,急声道:“陛下,霸州紧急军报,昨日霸州绿林响马张茂纠集匪众五千余,趁夜攻取了霸州城,霸州知府陈杉和,钦差提督太监梁洪,以及巡检司,衙役等一众尽皆被杀,陛下,霸州反了!”
所有人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连严嵩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意外之色,显然,这个突发的变故并不在大家定计除奸的谋划之内。
第510章 决战金殿(五)
霸州反了。
听到这个突来的消息,吵吵嚷嚷的金殿顿时一片寂静。
寂静保持了很久,原本应该群情激愤喊打喊杀的大臣们今日却出奇的冷静,全部静静地注视着朱厚照,连李东阳杨廷和两位大学士也没出声儿。
显然,此刻大臣们都是同一个想法,此时正是诛除奸佞的关键时刻,霸州反了可以明日再调兵镇压,可今日若不把刘瑾弄死,明日殿上的大臣起码有一半会被刘瑾报复至死。
所以霸州造反是个题外话,谁也不愿意把话题岔开。
相比大臣们的反映,刘瑾焦芳刘宇等人却高兴坏了,真是想打瞌睡上天便送了个枕头啊,此时正是天赐良机,赶紧把话题转移到霸州造反的事情上去,再加上刚才刘瑾一番动情的表演,今日之变故必可化解于无形。
静谧的大殿上,朱厚照身躯摇晃了一下,露出黯然的笑容:“安化王之反刚刚平定,霸州又反了……朕这个皇帝难道做得如此失败,以至于天下造反之事此起彼伏,络绎不绝么?”
大臣们垂首不语,心中却颇以为然。
朱厚照的这句感慨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可谓言之有物,你可不就是无道昏君么?国君无道,则天下反军四起,这是非常符合逻辑的。
刘瑾躺在殿内,忽然一骨碌爬起来,面向朱厚照跪下,刚才悲伤颓丧之态瞬间一扫而空,精神矍铄神采飞扬大声道:“陛下,先平外敌再议内事,霸州离京师只有一百余里,反军朝夕可至,陛下和诸位臣工当赶紧商议如何平灭反军,此方为第一要务,老奴人在宫里跑不了,来日朝廷王师平灭了叛乱再议老奴之罪也不迟。”
大臣们心头一沉。
话题若真被刘瑾借着霸州之事岔开,殿内大臣们哪里还有来日再议刘瑾之罪的机会?恐怕今日出了宫门便会被拿入诏狱活活上刑而死了……
几名御史言官站在朝班中张了张嘴,欲待反对,可嘴张开却不知该拿什么理由出来,从大义上来说,刘瑾并没说错,先平外敌再议内事乃谋国之言,无可辩驳,再看陛下一副誓死保住刘瑾的样子,纵然他们反对,有效果吗?
众臣心头焦虑担忧之极,然而朱厚照却高兴了,他和刘瑾的想法一样,总算有一个义正词严的事件把刘瑾摘出来了。
朱厚照起身坐回龙椅,看着满殿大臣冷笑数声:“瞧瞧刘瑾一片公忠体国之言,再瞧瞧你们这些只知道内讧争权的大臣,朕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呀……好了,方才之议暂且搁下,咱们还是先说说平定霸州造反之事吧,毕云,你仔细说说,霸州到底怎么回事?谁这么大的狗胆又造朕的反?”
毕云正是刚才进殿报信的老太监。
说起这位老太监,可谓是宫中的老前辈,论资历比刘瑾高出一大截儿,算是跟萧敬,王岳同一时期的人物,他在成化年便私自净身入了宫,后来一路打熬,直到正德二年终于升上了司设监总官太监,还领了个东厂提督的衔。
毕云见朱厚照垂问,急忙像只虾米似的一弓腰,道:“陛下,霸州昨夜已反,反贼头子是霸州一带最大的绿论响马盗张茂,还有一个女子也是头目之一,却是山阴侯秦侯爷当初围剿天津白莲教造反,从朝廷大军围剿中逃出去的漏网之鱼,名叫唐子禾,这几个月来她带着从天津一同逃出来的三千白莲教余孽跑到霸州,与张茂一同策动,合兵共计五千余人马,昨夜一举攻占了霸州城……”
刘瑾怒道:“好大胆的反贼!哼!当初秦堪怎么就把这个唐子禾……”
说到这里刘瑾忽然住口,本想借机咬秦堪一口的,可他忽然想到此时自己还算不得完全脱险,万一惹得秦堪的几名党羽心生反感,又联合满殿大臣参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刘瑾又紧急改了口:“哼!这帮反贼无法无天,若不赶紧发兵遣将平了他们,他们还以为咱们朝廷王师是泥捏的,想反就能反呢。毕云,你向陛下和大臣们说说,这帮人因何而反?”
毕云朝不远处恢复了飞扬之态的刘瑾瞟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古怪之色,半晌讷讷不语。
刘瑾急了,跺脚道:“你倒是说话呀!”
毕云期期艾艾道:“陛下,刘公公,霸州张茂和唐子禾造反,究其原因,却是……却是因,因……刘公公。”
说完毕云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哪个刘公公似的,小心翼翼地朝刘瑾指了指,道:“……刘瑾,刘公公。”
“啊?”刘瑾大惊,脸色刷地又变白了。
朝班中顿时传来不少大臣“噗嗤”一声闷笑,连严嵩那张原本意外的脸上也浮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更有无数大臣精神猛地一振,颓然之势立马变得斗志昂扬。
这老阉贼,傻了吧?自己把自己装进套里去了吧?
朱厚照眉头渐渐拧紧,抿着唇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目光扫过毕云,停在刘瑾身上,却说不出的意外和心灰意冷。
刘瑾呆愣原地,怔忪出神,脸色时红时白,渐渐铁青,最后猛然原地跳了起来,尖声嘶吼道:“怎么又是杂家?杂家刨了你们的祖坟还是怎么着?为何你们非要跟杂家过不去?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