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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的目的是打刘瑾的脸,放把火杀一两百个人,目的达到便可收手,没必要再添杀戮。
朱晖浑浊的老眼眨了眨,忽然大声喝道:“秦堪,你胆大妄为,私动刀兵,甚至打伤我团营将士,简直无法无天,你有圣眷老夫不能拿你怎样,明日朝堂之上你且跟大臣们解释吧!”
说完朱晖狠狠一挥手:“团营将士,回营!”
秦堪忽然很想笑,朱老公爷几十年到底没白活,自己几句话虽然令他对刘瑾有了敌意,但是人老成精,朱晖也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傻乎乎的站到他一边去对付刘瑾,顶多两不相帮,于是临走大声交代了场面话,把自己摘出去了。
※※※
西厂起火的同时,报信的番子将一张纸条塞进关闭的宫门缝隙里,守卫宫门的大汉将军接过纸条,见纸条是呈给刘公公的,大汉将军不敢拖延,急忙派人往司礼监送去。
刘瑾最近很忙。
一个几乎掌握大明所有权力的太监自然不可能整天呆坐在屋子里等秦堪被刺死的消息,事实上当他对武扈和马四做出了天津刺杀秦堪的部署后,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司礼监太忙了,身为掌印太监的刘瑾每天处理的国事政务太多,他不可能整天活在阴谋诡计里,对刺杀秦堪一事,刘瑾只能将强烈期待和忐忑暗藏在心中,没再下过多余的指令。
自从天津白莲教公然造反以后,每日不断有消息紧急送往京师司礼监,这些消息有公也有私,刘瑾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前日,天津传来最后一个消息,说刺杀秦堪失败,刘瑾心中终于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在他心里,秦堪是一匹狼,平日合上嘴比谁都温文儒雅,标准的正人君子嘴脸,可是跟秦堪明争暗斗这两年,刘瑾比谁都清楚,一旦招惹了秦堪,这位正人君子瞬间就能变成一条龇着獠牙无情撕咬猎物的恶狼。
案桌上堆满了大臣们的奏疏,都是内阁票拟蓝批之后送过来的国事政务,如今朱厚照不理朝务,甚至将批红权都交给了刘瑾,大明天下每个角落发生的大事,最终裁决者已不是朱厚照,而是刘瑾了,执掌权柄的刘瑾一向醉心于朝务国事,朱砂丹笔一勾一勒,便决定了天下臣民的生死,决定了国运的兴衰,大权在手的美妙之处,没得到过的人是永远不能体会的。
今晚刘瑾仍在批阅奏疏,然而今晚的刘瑾有点心不在焉,花白的眉毛紧紧蹙着,眼睛盯着奏疏,目光却那么的空洞游移,显然心思并没在奏疏上。
傍晚宫门落闸之前,西厂番子从外面递进了最后一个消息,天津已定,秦堪启程回京,已快进城了。
刘瑾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事,所以此刻他感到强烈的不安,似乎有种预感,秦堪回了京必会闹出动静,至于动静是大是小,便要看这位侯爷心情如何了。
心神不宁地盯着眼前的奏疏,刘瑾手中的朱笔高高悬停在上方,迟迟不落下。
宁静的深宫子夜里,司礼监老旧的红房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瑾的心猛然一沉,握笔的手情不自禁颤了一下,一滴鲜红的丹墨滴在奏疏上,像血。
第446章 无声威胁
对掌握大权的大人物来说,他们需要的是掌控一切,一切事物要按自己的意志部署进行,成也好,败也好,都必须令出己手,他们讨厌出奇冒泡,讨厌突发事件,这会令他们有种无法掌控的羞恼感。
深夜里,司礼监屋外急促匆忙的脚步声令刘瑾由衷感到不安,因为这代表着即将有一件脱出他掌控的事件发生。
脚步声在司礼监门外停下,接着听到跪地的声音,一名小宦官尖细着嗓子急促道:“老祖宗,不好了,秦堪回京了……”
刘瑾脸颊狠狠一抽:“回京又如何?”
“秦堪刚进城便调集了锦衣卫三个满编千户包围了西厂,傍晚时分秦堪下令破门放火,西厂大堂近千番子,死者二百余,余者皆四散而逃……”
司礼监内,刘瑾徒然倒吸口凉气,脸颊忽地涨得通红。
果然是心狠手辣之徒,进城就杀人放火,报复来得好快,好直接!
怒气瞬间将刘瑾的脸色冲涨成了紫青色,一盏上好的官窑精瓷被狠狠摔落地上。
“秦堪,安敢如此欺辱杂家!”
脸颊火辣辣的痛,秦堪遥遥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已不是挑衅,不是暗斗,而是实实在在撕破脸了。
当初东宫时默默无名,处处受人白眼受人欺负,今日这种久违的熟悉的屈辱感再次侵袭心头。
堂堂大明内相,手握不亚于皇帝的军政大权,朝堂民间除了当今陛下,谁敢不对他刘瑾低眉顺目?唯独这个秦堪……秦堪!
骤然无备间,刘瑾的脸便被秦堪打肿了,此刻想必整个京师的勋贵大臣府都已知道秦堪火烧西厂,大开杀戒的消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明内相的权威,又被秦堪一记耳光抽得崩塌了,刘瑾甚至可以想象,明日早朝他将会看到多少双貌似恭敬实则嘲讽的目光……
眼中阴毒之色一闪,刘瑾发飙了,他决定不再忍下去。大明内相有大明内相的威严,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挑战的,哪怕圣眷和他不相上下的秦堪也不行!
“调兵!调十二团营!给杂家将锦衣卫北镇抚司围起来,见人就杀!”刘瑾歇斯底里嘶吼道。
十二团营是保国公朱晖所领,然而若未奉旨朱晖对十二团营也不能全部调动,今晚朱老公爷围堵锦衣卫所领的将士也只是十二团营其中的一营。这支人数上十万的军队由永乐皇帝迁都后所建,本来皇位来之不正的永乐皇帝心虚,为了怕后人也干出和他一样打着靖难的幌子却行谋朝篡位之实的恶劣事情,永乐皇帝建十二团营之始便规定了团营由一位国公代领。而每一支团营却由一位开国侯统领,不奉皇命不见虎符绝不准擅动。
老朱家似乎有着喜欢自掌耳光的光荣传统,这毛病从太祖朱元璋就有,一代一代随着皇位传下来。
比如大明立国之后,泥腿子出身的朱元璋为了效法前宋士大夫垂拱治天下的理念,于是建国后不但派人到处请那些隐居避祸的当世大儒出来当官,而且连下几道圣旨言称“广开言路”,士大夫有什么好的治国建议尽管之言,朕大大有赏云云……
假惺惺的听了几条建议,朱元璋的姿态装得很端正,风度保持得很不错,可惜古往今来的文人们太天真,统治者摆个政治姿态而已,你还当真了,于是谏言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朱元璋老脸越来越抽抽,文人们浑然不觉,兴高采烈如同等来了政治的春天,直到最后一个名叫叶伯巨的家伙上了一道谏言请求削藩,终于惹得朱元璋发飙,于是言路也不开了,瞧文人也不顺眼了,曾经被高高供起的文人也沦落成了朱元璋后院笼子里的鸡,今天杀一只,明天杀一只……
按后世太祖的话来说,那就是“知识越多越反动”。
刘瑾是司礼监掌印,本无调动京师兵马的权力,不过职责这东西是很模糊的,完全看当时情势的高低,权势熏天的刘公公不可一世,总有那么一两个没骨气的家伙愿为刘公公效犬马之劳,开国侯也不例外。
秦堪的报复很直接,刘瑾的报复更直接,事情是秦堪挑起的,哪怕今晚杀得尸山血海,刘瑾也占着道理,不怕大臣们攻讦。总之,谁先动手谁理亏。
狂怒中的刘瑾咆哮着下了令,打定主意今晚要闹个天翻地覆,可门外跪着的小宦官却迟迟不出声,也不领命。
“你还跪在外面做什么?等杂家来扶你么?”刘瑾的声音带着几分杀意。
小宦官颤声道:“老祖宗,围攻西厂的锦衣卫已散去,不过……不过秦堪还干了一件事……”
刘瑾的心又往下一沉:“这畜生又干了什么事?”
“秦堪命属下将三百多颗人头一字摆在西厂前院里,活着的番子壮着胆子回来辨认了一番,发现这三百多颗人头却正是老祖宗密令天津城外刺杀秦堪的西厂所属……秦堪命人摆出这些人头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便下令锦衣卫退走了。”
刘瑾浑身一凛,背后无端冒了一层冷汗,门帘外一阵夜风吹拂入室,顿觉凉飕飕如同地狱的阴风。
“武……武扈呢?他的人头可在其中?”
“禀老祖宗,下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武大档头的人头……”
刘瑾呆坐屋内,手脚冰凉,如坠冰窖,失神地喃喃自语:“武扈哪里去了?他若死了便罢,他若活着落入秦堪手中,那么杂家跟天津白莲教造反的干系……”
尽管秦堪一句话都没说,无声中却给了刘瑾一个很要命的威胁。
以秦堪的手段,手中再掌握了武扈的供词,人证物证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