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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高的身躯在艰难地挪动,钦差的仪仗愈发近了。前方二百人的仪仗前军已走进了西厂的伏击圈,秦堪骑在马上,被护卫们簇拥在队伍中间,离伏击圈的中心只差数十丈。
扭头再看看死状凄惨的袍泽弟兄,聂高笑了,又哭了。
摇摇晃晃站起身,站在凸起的岩石崖边,深吸一口气,决绝地纵身一跳……
噗!
数丈高的岩石悬崖直接摔落官道的尘土里,聂高嘴角的鲜血不停喷涌,不瞑目的眼中分明带着一丝笑意。
※※※
秦堪骑在马上,漫不经心看着官道两旁萧瑟的乡野景色,思绪却飘到了京师,飘到了朝堂。
平定天津之乱已无悬念,经此一役,天津的白莲教纵然没有连根拔除,起码十年八年也翻不起风浪了,对于拔除白莲教,秦堪倒从未指望过。如今大明白莲教遍布各地,互不统属各自为政,纵然拔除了天津这一支香堂,对整个大明的白莲教来说亦并无太大影响。
倒是那个唐子禾……
秦堪怅然叹了口气,这女人可惜了,不但容貌绝色,而且会一手绝世医术,更难得的是,虽是女儿身却胸有沟壑韬略,暗怀吞吐天地之志,这样的人才,无论床上还是床下,都是非常有实用价值的……
在未清楚她的身份以前,秦堪甚至已在脑子里构思坏主意,打算想个法子把她或拐骗或强迫地弄入府中,当幕僚军师也好,当家庭医生也好,总之弄到手再说。
可惜了,偏偏是个反贼,白莲教若多几个她这样的人才,说不定真成了气候。
和秦堪对朝堂的意义一样,他和她都是各自领域里硕果仅存的坏胚子。
惆怅地绝了收服唐子禾的心思,秦堪收回茫然的思绪,目光望向官道的前方。
一道决然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如流星般划过,最后重重扑落尘土,官道正中无端多了一具横尸。
秦堪呆住了。
仪仗前军也呆了片刻,接着队伍大乱。
李二大惊,锵地一声拔刀在手,暴烈大喝道:“前方有埋伏,保护侯爷,速退!”
离伏击圈的中心仅数丈之遥,仪仗队伍匆忙往后退去。
官道旁边趴在草丛里的武扈狠狠揪下一把新芽绿草,骂了一句粗话,手中钢刀高高一举:“放弩箭,射杀秦堪!”
嗖嗖嗖!
漫天箭雨激射而出,因为一个小人物的绝然一跳,西厂被迫提前发动了伏击。
历史,确实是无数小人物所谱写的,他们有时候甚至能改变大人物的命运,改变一场战争的胜负,也能改变国运气数的兴衰。
比如今日,一个小小的东厂掌班纵身一跳,改变了秦堪的命运,再比如历史上的一百多年以后,一个被朝廷裁撤的驿卒愤然一声怒吼,断绝了孱弱大明的最后一丝气数。
※※※
信火已起,四面杀意!
无数支锋利的弩箭无情朝钦差仪仗倾泄而去,瞬间便有数十名校尉惨叫着倒下,弩箭所指的最集中的目标,毫无疑问便是骑马立于中军的秦堪。
秦堪才是他们此次伏击行动里唯一的目标。
一支支弩箭散发着幽冷的寒光朝秦堪激射而来,秦堪睁大了眼睛,怔怔坐在马上,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李二大急,从马上飞身跃起,朝秦堪狠狠一扑,秦堪和李二相抱一起,重重跌落地上,无数支弩箭擦着头皮掠过,险而又险。
躲过这一劫,秦堪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马上摔落在地,秦堪的肩膀着地,痛得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潸潸而下,右边的肩膀已完全没了知觉,李二的情况比他更糟,他的左肩胛插着一支弩箭,鲜血流了半身,趴在地上呻吟着。
秦堪落地后的瞬间,十余名亲兵赶紧上前将秦堪四面围住,挥刀劈挡着四面射来的箭矢,不时有人中箭闷哼倒地,很快又有亲兵补上。
右臂软耷耷的垂着,秦堪痛得直咬牙,估计是脱了臼,这当口也无暇叫人给他接上,看着官道边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秦堪静默半晌,忽然露出恍然之色。
一直觉得不对劲,白莲教面对三万余大军的重兵包围仍敢仓促起事,冲出重围后没有攻城夺船远遁,反而选择四面分散逃去,吸引朝廷大军尽数追赶,更重要的是,秦堪一直觉得暗中有第三股势力在天津这块方寸之地舞风弄雨,操纵棋局……
一切不合理的地方,直到此刻秦堪终于豁然明朗。
原来自己才是所有敌人真正的目标,无论白莲教起事逃散,吸引朝廷大军追赶,或是将身边校尉和勇士营将士分散兵力追剿,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今时,为了将他秦堪刺杀!
秦堪给白莲教布局的同时,第三股势力也在给他布了一个局。
眯着眼睛打量着官道旁的山丘,默默算了一下敌人射出来的箭雨的数量,以及整个伏击圈边缘不停闪过的人影,秦堪忽然又露出疑惑之色。
如此精心设计的布局,按道理来说,此时的伏击应该如狮子搏兔一般凌厉无敌,势不可挡才对,可为何此刻对方的攻击竟如此的软弱无力,己方惊惶应战居然还能打个势均力敌。还有,明明自己再走十几丈便可以进入对方的伏击圈中心,那具忽然从高处跳下来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摆明了提醒自己戒备吗?
前面都布置得挺精妙,为何最后关键的一击却处处漏洞,瞧这伏击的架势顶多四五百人的规模,而且还莫名其妙跳下一具尸首,提前暴露了对方的埋伏……
旧的疑惑解开,又添新的疑惑。
秦堪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知是手臂痛还是头痛。
太费解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敌人就像一个白痴和天才之间来回转换的疯子,时而还来一个间歇性的抽风,令秦堪感到非常的无所适从。
就好像两位绝世高手过招搏命,前期各种飞沙走石,各种山崩地裂,最后即将分出胜负的那一刹,对方忽然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刻,秦堪是上前趁他病要他命,还是风度翩翩地等他狼狈起身摆开架势继续再战呢?这令发挥正常的秦堪情何以堪?
世上比神一样的对手更可怕的是在神和猪之间来回变身的对手,而且转换得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教人完全跟不上节奏,更过分的是,在神和猪两个领域皆有着半吊子经验,明明快战胜神一样的敌人,马上可以享受屠神的喜悦,结果神立马变成了猪,于是屠神变成了杀猪,心理落差之大,令人扼腕唏嘘……
比如此时此刻……
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秦堪确定了对方并无伏兵,不由微微冷笑,笑容刚露出来,右臂的刺痛又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常凤!”秦堪扬声怒喝。
“在!”
“叫后面的二百名鸟铳队上前列阵,三段式射击,把敌人的弓弩压下去,其余的人左右包抄上山,给我把这伙人全部灭了!”
第437章 西厂高手
二百名鸟铳手列队。
这二百名鸟铳手隶属御马监,秦堪奉旨出京,张永当时得了五十万两银子解了燃眉之急,为了感谢义薄云天的秦侯爷,不仅大方地借调了两千勇士营将士,更将这二百名鸟铳手也无私地奉献出来,“吃人嘴短”这四个字张公公将它表现得非常典型。
原本秦堪以为用不上他们,一直让他们充作钦差仪仗,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用上了。
鸟铳手三排由蹲到站一字排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官道旁的山丘,第一轮齐发,草丛里便听得许多闷哼惨叫,漫天的弩箭顿时为之一缓,第二轮齐发过后,箭雨已完全被打压下来,只有零零稀稀几支箭不痛不痒地射出来。
秦堪的右臂钻心的疼痛,头一次发现手臂脱臼居然如此痛苦,疼得冷汗直流的同时,眼睛却一直盯着鸟铳手们放枪,对两轮火枪的威力也大致有了数。
时下大明的鸟铳仍采用前管填药火绳激发式,过程非常繁杂,先从枪管塞火药,用小铁棍夯实,然后填铅弹,最后再将一根引火的火绳从尾部顶端牵引出来,使用时点燃火绳,火绳燃烧至枪管内部,引燃管内火药形成小爆炸,由此激发铅弹射出伤敌,其原理其实跟几百年后的烟花差不多。
秦堪目不转睛地看着整个填药和激发过程,默数了一下时间,发现要完成整个击敌的过程,按前世的时间来算,差不多需要两三分钟左右才能开一枪,而且火药不能受潮,若到雨雪天气,鸟铳这东西完全派不上用场,等于废掉了。
秦堪的眉头拧了起来,离京前他还在构思,要不要让低调训练的五百少年兵全部配上火器,以后成为一支专为他效命的神机营,然而今日亲眼见到鸟铳的开枪过程后,发现这个东西若上了战场基本等于一次性消耗品,开一枪以后只能丢弃不用了,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