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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些大臣们烦得还不够吗?”
刘瑾撩袍扑通一声跪下,接着满脸委屈喊起了冤:“陛下,您可冤枉死老奴了,老奴怎敢拿这些碎嘴子的奏疏烦您呀,实在是刘大夏他……他不依不饶啊!前几日刘尚书不知从哪里听说老奴将他劝谏陛下的奏疏全部拦截在司礼监内,根本没有送呈陛下御览,刘尚书勃然大怒,亲自在承天门前将老奴堵住,揪着老奴的衣襟要给他个说法……”
小心瞧了朱厚照一眼,刘瑾哭丧着脸道:“刘尚书四朝元老,德高望重,老奴怎敢顶撞?结果刘尚书越说越生气,说什么要纠集满朝言官御史狠狠参劾老奴,顺便……顺便也要狠狠训斥陛下,说陛下怠政嬉玩,不思进取,实乃昏君也,这次他必聚集满朝文武,跟陛下没完……”
朱厚照神情渐渐呆滞,接着白皙的脸颊迅速变红,呼吸也粗重了许多,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朱厚照真的生气了。
“这个……这个无君无父的老东西!训斥?他有何资格训斥?朕,朕……”
刘瑾急忙伏地跪拜:“陛下息怒,气伤了龙体,老奴万死莫赎。”
瞧着气愤之极的朱厚照,刘瑾迟疑道:“刘尚书对陛下如此不敬,老奴也替陛下生气,不仅生气,老奴也愿为陛下分忧……”
“如何分忧?”
“不知陛下发现没有,刘大夏的奏疏里总提到几句话,里面说,若陛下不纳忠臣之谏,他就请求致仕告老……”
朱厚照冷冷道:“这是朝臣上疏的惯用手法,他们告老,朕挽留,若真欲挽留就必须妥协,这种事儿朕干过很多次了,越干心里越堵……”
刘瑾笑道:“老奴倒是觉得,索性呀,这回陛下别挽留了,刘尚书已经七十岁,也该回乡安享晚年,含饴弄孙啦……”
朱厚照一怔,犹豫片刻,重重点头:“就依你说的办,传朕的旨意,兵部尚书刘大夏为国操劳多年,今年迈体衰,准予告老,给他授一个‘右柱国大夫’的勋号,让他赶紧滚蛋吧!”
第364章 惊觉上当
兵部衙门仍如往常一般平静,繁忙。
刘大夏坐在内堂的书案后,紧拧着花白的眉毛,盯着面前的公函逐字逐字地审阅,手里的小号狼毫笔不时在公函上写几个字,然后将公函合上,放到一旁归类。
儿子刘祖修失踪已三天了,这三天来,刘府派出许多下人满城打听,甚至连郊外一些庙宇农庄都去问过,仍然杳无音讯,刘府全家都急坏了,最焦急的莫过于刘大夏,然而焦急归焦急,每日衙门应卯办公,刘大夏仍风雨无阻,国事与家事在他心里分得很清楚。
处理完一份公文,刘大夏搁下笔,揉了揉眉心,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随即强压下心中对儿子的担心,又取过一份公文翻开,继续批阅。
衙门前门一阵嘈杂,一名宫中小宦官手捧黄绢匆匆而入。
一直走到内堂前,小宦官这才尖着嗓子大声道:“有旨意,兵部尚书刘大夏接旨——”
屋内刘大夏愣了一下,然后不急不徐整了整官袍乌纱,缓缓走出了屋子,面朝皇宫方向跪下,沉声道:“臣,刘大夏恭聆圣意。”
“制曰:朕尝闻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地法祖为首务,是故乘时抚运,既协于讴谣,及物推恩,革故鼎新,资政大夫衔实授兵部尚书刘大夏,累官兵部职方司郎中,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及至兵部尚书,朕闻刘卿前绩善躬布仁德,吏治克家,绪于政声,朝野颂扬,卿以天顺八年入仕,时年久疴,体衰老迈,朕何忍忠勤之士惟负荷之艰,肱股之臣焦思劳神,是故朕兹以覃恩,准予卸职致仕,进封刘大夏太子太保,右柱国大夫,授华盖殿大学士,存恩泽荷天家之庥命,增耀门闾,钦哉。”
小宦官念完了圣旨,然后缓缓将黄绢卷起来,笑眯眯地朝刘大夏一递。
呆若木鸡的刘大夏神情麻木地接过圣旨,脑子却仍嗡嗡作响,他还在反复咀嚼圣旨的内容,越想越觉得不敢置信。
陛下……这就同意我致仕了?如此迫不及待,竟连挽留一下的表面工夫都懒得做,径自下旨恩准了?
刘大夏呆愣无言,一颗心却仿佛忽然坠入了冰窖,从头凉到脚。
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刘大夏两行老泪无声地滑落眼角。
大明中兴啊,弘治盛世啊,这个欣欣向荣马上要走向强盛的帝国,换了这么一位年少昏庸的皇帝,帝国还能走向强盛吗?
刘大夏无声地痛哭着,乌纱两侧露出的苍老白发,诉说着这些年为大明的辛苦操劳,到头竟是一场镜花水月。
握着圣旨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刘大夏深吸一口气,老泪纵横但语气却非常平静,面朝皇宫方向以头触地,怆然道:“老臣,领旨谢恩。”
小宦官嘿嘿笑道:“司礼监刘公公说了,陛下国事繁忙,刘大人领旨之后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归乡吧,宫里入夜落闸,就不必进宫向陛下辞行了,老大人为国操劳一生,陛下和满朝文武都会记得您的,未来史书里,老大人也将彪炳千古,名垂万世。”
刘大夏没理会小宦官,麻木地站起身,身躯踉跄着走进内堂。
未多时,在兵部衙门大下官吏震惊不舍的目光注视下,刘府长随拎着一个小包袱,一手搀扶着身躯佝偻苍老的刘大夏,缓缓离开衙门,上了刘府的马车,朝府中行去。
衙门对面静静停着一乘不起眼的蓝昵官轿,直到刘大夏的马车走远,一身便装打扮的严嵩凑到官轿帘前轻声道:“侯爷,圣旨已下,准予刘大夏告老了。”
官轿里沉默片刻,传来秦堪轻轻地叹息:“这哪是准予告老,分明是将他赶出京师……”
严嵩笑道:“侯爷的青云之志与刘大夏的个人前程,孰轻孰重?”
秦堪又沉默了许久,忽然扬声道:“李二……”
一身黑色短衫打扮的李二凑近轿帘:“侯爷,属下在。”
“告诉丁顺,刘祖修可以放出来与刘大夏相见了,前几日刘瑾受辱,必恨刘大夏入骨,刘大夏此番离京归乡,刘瑾必派西厂高手半途刺杀,你马上传我谕令,派锦衣卫肃敌高手百名紧急出京,一路护送刘府一家安全回到家乡华容。”
“是!侯爷,就怕刘瑾不肯善罢甘休,西厂若派出一拨又一拨的刺客,咱们恐难以应付。”
“无妨,叫丁顺干点事情出来转移西厂的注意力,比如杀几个番子,又或者厂卫之间打一架,闹点事什么的,不能让刘公公闲着呀。”
“是,属下明白了。”
※※※
刘公公很闲。
刘大夏一家愁云惨雾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归乡之时,刘瑾翘着二郎腿坐在司礼监得意地哼着小曲儿,悠闲的神态不时散出一股杀机。
往死里得罪了大明内相,刘大夏一家还想安然回乡?简直是笑话!
西厂的高手早已出城,等候在两广官道上,只等刘大夏一家送上刀口,必是灭门的下场。
自大明仁宣之后,官场上的风气渐渐变得平和,大臣与皇帝斗得昏天黑地,大臣与大臣之间也斗得日月无光,任何朝代都有政敌和对手,有对手就有胜负,总有一方力所不逮,落个黯然退出朝堂的下场,然而不论当初在朝堂上斗得如何惨烈,官场里仍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斗到其中一方罢官回乡,斗争便到此为止,胜利的一方绝不再落井下石,气度大一些的甚至亲自城外相送,奉送仪程,多年仇敌一笑泯恩仇。
不寻前仇,不翻后帐,祸不延家小。此所谓“君子政治”。
无论大明官场风气如何糜烂,吏治如何腐败,不得不承认,这个朝代有着后世所远远不及的闪光点,值得后人敬仰学习。
然而这个良好的规矩发展到正德朝,却被刘瑾一手破坏了。
太监终归是太监,这一类人因为身体的残缺,心理也渐渐扭曲变态,这种变态比偷窥女人大便严重多了,谁敢得罪他他便弄死谁,真正要人命。
一想到刘大夏一家大小倒在血泊里的情景,刘瑾便乐得呵呵直笑,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阴森可怖。
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刘瑾笑声顿止,一颗心往下一沉。
每次听到这种匆忙的脚步声,便代表着没什么好事发生。
一名小宦官匆匆入内,胡乱行了个礼,急道:“老祖宗,不好了,刘大夏一家已收拾了行李,乘车出京,朝中近百位大臣十里亭外相送……”
刘瑾道:“百官相送有什么打紧,刘大夏四朝元老,朝中门生故吏甚多,没人送才叫奇怪呢。”
“不仅如此,刘大夏一家上路时,除了刘府几名老仆之外,隔着半里地竟有百余名精干武士陪同上路,西厂番子回报,估计这些人是锦衣卫的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