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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见了严嵩后,秦堪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任何时代都不缺钻营攀附之人,地位和官职在他们心里显然比名声重要,为了飞黄腾达甚至攀附奸党也在所不惜,比如焦芳就是这类人,严嵩也是。
令秦堪高兴的是,从此自己身边终于有了一位货真价实的文化人。
摆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姿势,秦堪客气地请严嵩入府,刚走两步,秦堪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盯着丁顺道:“不对,你们教塔娜耍钱我知道,但她从来没赌过这么大,她押的那五两银子是谁借的?”
七八只手同时默默指向严嵩,严嵩的白脸忽然一红,接着很快恢复如常,一脸正色道:“胡说,绝无此事,侯爷不可轻信。”
秦堪满意地笑了,很好,无耻的样子颇具他当年的神韵,就冲这一点,秦堪决定欣赏他,今后想必跟他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
侯府前堂。
严嵩坐在宾位,神情有些紧张不安。
下人奉上清茗,秦堪慢吞吞啜了一口,然后朝严嵩笑了笑。
“严大人……”
“不敢,侯爷当初对下官有提携馈赠之恩,万不可如此称呼,折煞下官也,下官表字惟中。”
“好,本侯不跟你见外了,惟中,你如今仍是翰林编修?”
“是。”严嵩表情泛了几分无奈:“上月蒙吏部王侍郎和国子监谢祭酒不弃,荐举下官入兵部任主事,可惜焦阁老……”
秦堪笑道:“焦老大人大约为了提携后进,毕竟你还年轻,也许他觉得你应该多磨练几年再委以重任,此乃一片栽培之心,惟中不可心生忌恨。”
严嵩急忙道:“侯爷提点得是,下官也深知焦老大人一片苦心,心中只有感激,怎会忌恨?”
秦堪点头,很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大家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此刻严嵩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紧张却不慌乱,心情却如同走进科考的号房一般忐忑。
今日,是他人生的第二次科考,从整个人生的意义上来说,这一次比上一次更重要,它关系着自己的人生是碌碌无为还是飞黄腾达。
严嵩心怀忐忑的同时,秦堪却在打量着他,越看越满意。
史书上说严嵩“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基本没一句好话,可是史书这个东西不实之处太多,或许严嵩确实有一颗钻营贪权之心,不过在秦堪看来,这是一个年轻人入了官场后应该具有的野心,“野心”是个好词儿,端看用在什么人身上,各类古今中外书籍里,若把“野心”换成“志向”,听起来就顺耳多了,不仅励志,而且正面。
盯着慢吞吞地品茶的秦侯爷,严嵩悄悄咽了口口水,刚入官场,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官员的气度,见秦侯爷久久不语,严嵩忍不住先开口了。
“侯爷,刚才下官在门口听丁千户说,侯爷因量产佛朗机炮一事而跟刘尚书理论去了?”
秦堪笑道:“不错。”
严嵩犹豫了一下,道:“下官斗胆,观侯爷气色,怕是不大顺利吧?”
秦堪叹了口气,道:“刘尚书担心量产佛朗机炮耗费国库,也是一片老成谋国之心呀。”
严嵩微微笑了笑,话是句好话,不过他听出来了,秦侯爷的语气跟这句好话不大搭配。
好,严嵩终于找到考官给他出的题目了。
“若侯爷坚持量产佛朗机炮的意思,下官愿为侯爷分忧。”
秦堪饶有兴致道:“惟中有何高论?”
严嵩正视秦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司礼监刘公公为推行新政,这一年来以屠刀而证天道,不下百位官员或被杖毙或被贬谪,刘公公杀得,侯爷为何杀不得?侯爷若不忍下手,最少也能将拦路的人扫到一边。”
“如何扫到一边?”
严嵩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声音忽然压得很低,仿若轻叹:“侯爷,刘尚书今年七十岁,他……已经很老了。”
秦堪仰头看着头顶的房梁,也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如何让他自己上疏告老呢?”
“借刀杀人或可。”
“借谁的刀?”
严嵩声音更低了:“如今满朝公卿文武,当然是司礼监刘公公的刀最锋利。”
秦堪渐渐坐直了身子:“如何借?”
“下官听朝堂和市井传闻,说侯爷与刘公公貌合神离,怨隙渐深,不知可有此事?”
秦堪犹豫了片刻,坦然点头道:“不错,感情早已破裂了。”
严嵩笑道:“如此,下官断言,侯爷若说往东,刘瑾必然往西,我等若虚张声势一番,刘瑾这把刀侯爷必能借到手。”
秦堪笑得有点狐疑:“刘瑾这么容易上当?他可是五十多岁的老太监,不是十几岁的青春叛逆少年。”
严嵩拱拱手,道:“下官冒昧,斗胆问侯爷一句,侯爷觉得刘瑾是怎样的人 ?'…'”
“阉人 ?'…'坏人 ?'…'作死的人 ?'…'”
严嵩缓缓道:“侯爷,刘瑾其实是个蠢人。”
第357章 侯爷设局(上)
作为未来可能或者说必然的敌人,秦堪对刘瑾自然下过一番大工夫研究的,从辽东回来的路上他就在脑子里不断回想前世曾经读过的书,回忆书里对刘瑾的评价,刘瑾做过什么事,如何的一手遮天,如何被天下人痛恨等等,因为他清楚,回京后树欲静而风不止,免不了要和刘瑾掰掰腕子的,未雨绸缪很重要。
在秦堪的印象中,刘瑾是坏人,是奸人,是谋算高深,被前世无数影视作品定型为刷怪升级最大BOSS的恶人,所以对刘瑾,秦堪一直有着最深的戒备,这种戒备影响了潜意识,不知不觉在与刘瑾的勾心斗角中采取了守势,究其原因,连秦堪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对刘瑾确实有着很深的忌惮。
万万没想到,这位刚刚投入麾下的年轻翰林严嵩居然一开口便说刘瑾是蠢人,这让秦堪忽然感到有些没面子。
对一个蠢人我都提防到如此程度,话外之意,难道我比蠢人都不如?
秦堪干笑数声,瞧着严嵩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大友善了。
古人喜欢故弄玄虚,崇尚“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套,演义话本也经常有这样的桥段,本事大的人往往把主公先气个半死,主公怒极之下命左右推出去斩了的关键一刻,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才故意仰天哈哈一笑亮出底牌,分寸拿捏得好基本能让主公化怒为喜,从此得到重用。拿捏得不好,碰到个爆脾气的主公,那就作死了,比如碰到曹操这一号的,杨修就死得很惨。
秦堪有时候的脾气跟曹操比较像,都没什么耐心,如果严嵩继续这么语出惊人下去,秦堪大抵会叫左右进来把他拖出去埋了,有什么话可以留到下辈子再说。
“惟中何以说刘瑾是蠢人 ?'…'请教高论。”秦堪笑着拱拱手,瞧着严嵩的目光就像曹操瞧杨修。
严嵩沉吟片刻,道:“侯爷,刘瑾此人之所以腾达,无非因为东宫潜邸之臣,从龙之功而蹴高位,服侍当今陛下十来年,与陛下有着非常深厚的情义,这也是他如今唯一可以倚仗的。除此之外,刘瑾别无所长,书没读过多少,朝中人脉一塌糊涂,对国事政务的见识更是荒唐幼稚,侯爷应知如今如火如荼的刘瑾新政,下官冒昧请侯爷说句实话,您觉得这个所谓的新政如何?”
秦堪硬生生止住了“一堆垃圾”的话头,跟严嵩不算太熟,还没到交心交底的地步。
于是秦堪很艺术性地犹疑道:“刘公公的新政嘛……嗯,名目还是很不错的,听起来很提神。”
严嵩很了然地笑了笑,接着道:“下官观刘瑾新政,一言概之,无非查帐和罚米两种手段,历朝历代不乏变法图新者,如商鞅,王安石等,他们变法的内容繁多,然终归避不开国内地主,官员和皇族的利益,小心翼翼者或能收效,如商鞅,大刀阔斧者必败,如王安石。从古至今,地主,官员和百年世族的利益是绝对不能轻易触犯的,一触便死,而刘公公的新政……”
严嵩笑容愈发讥诮:“刘瑾新政所谓清查天下田亩,清查军屯官仓,清查冗官冗兵,一旦发现问题,轻则罚米百石甚至千石以充边军,重则入狱流放斩首,如今满朝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刘公公手起刀落,看似风光无限,然则这样的风光日子他能有几年?待到天下人忍耐到极点突然爆发,人人喊杀的时候,刘公公就算活到头了。”
“侯爷,从刘瑾新政不难看出,刘瑾对国事政务和天下形势的看法其实非常的幼稚,新政的内容将天下官员,武将,地主,商贾得罪精光,而他浑然不觉,反而沾沾自喜,日渐骄横。这样一个蠢人,侯爷若不利用一下,如何对得起老天送给您的良机?”
秦堪不动声色一直静静听着,心中却对严嵩更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