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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才过午时相公便下差了么?”杜嫣喜滋滋挽着秦堪的手问道。
“相公给自己放假了。”秦堪笑道。
杜嫣嘻嘻笑道:“相公当了这么大的官儿,有资格给你放假的除了当今陛下,恐怕就只有你自己了。”
“做人做事有时候不必太勉强自己,累了就休息,若想给自己找个心安,就随便编个理由,骗别人也好,骗自己也好,说得过去就行。”秦堪宠溺地揉了揉杜嫣的头发。
金柳看着二人亲密的样子,悄然抿了抿唇,起身盈盈一福:“姐夫回来了。”
秦堪尴尬地咧了咧嘴。
每次听到她叫自己姐夫,秦堪总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姐夫小姨子搞成一团,给秦堪一种自己是禽兽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啊,咳咳,回来了……”秦堪胡乱应了一声,心虚地瞟了一眼杜嫣,急忙换了话题:“你们在做女红啊?女红好啊,刚才我瞧着那幅喜鹊画得挺不错的,金柳姑娘以后不妨多教教嫣儿,不仅是喜鹊,别的东西也可以绣一绣,比如鸳鸯什么的,自古以来人们就把鸳鸯当成一对,寓意男女两情相悦,绣在枕面上不但好看,而且吉利讨喜……”
金柳忽然抿唇轻轻一笑,又赶紧恢复了面容。
秦堪奇道:“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金柳摇摇头:“姐夫自然没说错的……”
秦堪不解地望向杜嫣。
夫妻久了,杜嫣自然没那么多顾忌,于是娇俏的小白眼儿一翻,皱着玲珑小鼻子道:“鸳鸯确实寓意男女两情相悦,不过在汉代以前可不是这个意思,那时的鸳鸯却是形容兄弟之情的,比如苏武与李陵诗中便吟咏曰‘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商’,这‘参’与‘商’是天上的两颗星宿,意思是说呀,以前两人是好兄弟,如今却如参星和商星,从此不能再见……相公,你当年的绍兴院试案首是怎么考来的?连我平日不怎么读书的都知道这个……”
“咳咳咳咳……”秦堪忽然大声咳嗽起来,咳得面庞发紫,咳得撕心裂肺。
最恨那些卖弄冷门知识的女人了,特别的面目可憎……有本事比比背圆周率呀。
屋子里的气氛很怪异,杜嫣一脸得色的轻扬秀眉,金柳垂着头俏脸憋得通红,想笑却不敢笑,怜月怜星四只大眼冒着星星,满脸崇敬地盯着杜嫣。
秦堪深吸了口气,罢了,不跟女人计较,我是大丈夫,大丈夫治国平天下,两只野鸭子寓意什么跟治国平天下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恨恨甩了甩袖子,秦堪扭头便走。
“相公哪里去?”
“去书房看书!都别吵我,相公我打算明年考状元!”
※※※
独自坐在书房里,秦堪靠在冷硬的太师椅背上,仰头看着描了蓝色祥云的房梁,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个极度讨厌麻烦的人,为何麻烦却一次又一次不依不饶地找上他?
王守仁,这位大圣人惹下的麻烦,本来不关秦堪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秦堪总觉得这件麻烦就是自己惹下的,自从知道刘瑾拿了王守仁下狱,明日午时廷杖后,秦堪便一直为王守仁揪着心。
说不清原因,或许想为后人留下一位千年难得出一个的圣人,也或许为了昨日与王守仁痛饮前,他脱口而出的那一声“知己”。
刘瑾此时正是如日中天,权倾朝野,气焰一日比一日张狂,秦堪的战略计划是韬光养晦,避开刘瑾的锋芒,暗中积蓄自己的实力,此时若为王守仁出头,真的不符合秦堪的战略利益。
可是……难道眼睁睁看着王守仁挨那四十廷杖?四十杖下来,王守仁还有命么?
一双纤细柔软的手不知何时悄然按揉上秦堪的太阳穴,轻轻的,静静的。
秦堪睁开眼,赫然见到杜嫣那双充满关怀和担忧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秦堪强笑道。
杜嫣笑道:“相公有心事,做妻子的怎能不来问一问?”
“你怎么看出来我有心事?”
杜嫣白他一眼,道:“不仅我看出来了,金柳也看出来了,连怜月怜星都觉着老爷今日不大爽利。”
秦堪苦笑着喃喃道:“女人的眼睛好矛盾,我一丝丝的不开心都能看得出,近在咫尺的奸情却……”
“嗯?相公说什么?”
“没什么,夸你招子犀利呢。”
杜嫣得意地皱了皱鼻子,接着敛了笑脸,盯着秦堪道:“相公,你究竟遇到什么难事了?是不是朝堂里又有人要对付你?”
秦堪苦笑道:“没人对付我,只是……”
转过头看着杜嫣,秦堪充满愧疚道:“嫣儿,如果有一桩麻烦,本来不关我的事,可因为某个不得不为的原因,我必须去主动招惹这桩麻烦,你会不会觉得相公有病?”
杜嫣眨眨眼:“此事必须去做吗?”
秦堪怔忪片刻,黯然叹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去做,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做,我这一辈子会不快乐……”
第275章 营救圣人(上)
一件事如果不做,必然会不快乐,会留下毕生的遗憾。
秦堪只希望自己能够无憾地过完此生,到了儿孙绕膝的年纪,他能够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地说出他生平的每一件经历,略带几分得意地看着儿孙们或崇敬或惊异的表情,如果身体情况允许的话,他还可以轻轻啜一口小酒,用愈发得意的语气告诉他们,自己这一生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自己想做的,必须做的,而且都做得很完美。
这一辈子,秦堪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完美主义者,只因前一世他深知遗憾的滋味。
杜嫣在身后轻揉着秦堪的肩,练武之人的手劲控制得非常好,不轻不重推捏着秦堪肩上的穴道,让他渐渐放松。
“相公,你这次要对付谁?”杜嫣咬着下唇轻声问道。
秦堪叹道:“刘瑾,司礼监掌印,大明内相。”
杜嫣按揉肩膀的动作滞了一下,接着幽幽叹道:“相公的人缘越来越差,得罪的官儿也越来越大了……”
秦堪反手握住杜嫣那双纤细的手,柔声道:“嫣儿,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犯险,那么这件事我便不做。”
杜嫣摇摇头:“我若不让你犯险,你难道真的会袖手旁观?相公,记得当初绍兴抢亲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杜嫣俏脸浮出甜蜜的表情:“有生之年,你有没有做过一件疯狂而不让自己抱憾的事?后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有生之年,单只这一桩回忆便足够让我甜蜜一生了……相公,如果一件事非做不可,那么,你便放开手做吧,有生之年的疯狂事,其实可以多做几件的。”
秦堪长长吁了口气,神情渐渐松缓下来。
杜嫣瞧着秦堪忽然放松的表情,嫣然一笑道:“其实……你一开始便已决定招惹麻烦了,对不对?跟我说只不过求个心安而已,你呀,在你妻子面前还不忘耍心眼儿。”
秦堪失笑道:“嫣儿越来越像个明白人了,以后相公就算想骗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杜嫣小鼻子一皱,得意道:“那当然,我一直明白着呢,就像你以前话本里写的那只孙猴子一般,被太上老君的丹炉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甭管什么妖魔鬼怪在我眼里都一目了然……”
秦堪笑而不语,任由杜嫣自吹自擂。
真不忍心告诉这号称火眼金睛的瞎婆娘,她的相公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跟她新认的妹妹眉来眼去,很多天了……
※※※
刘健谢迁号召外廷诛除九虎的举动被秦堪以血洗东厂的方式宣告失败,刘健谢迁告老,剩下李东阳有意无意地装聋作哑,新补入阁的焦芳攀附刘瑾,杨廷和低调沉默,外廷势力经过这一次打击后一直颓靡不振,刘瑾杖毙戴铣这么严重的事情,若换了弘治帝在世,早有无数大臣义愤填膺跟刘瑾拼命了。可在如今的正德朝里,大臣们连为戴铣喊冤似乎都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味道。
时也,势也,此一时彼一时。
王守仁的奏疏开篇第一句很有道理,“君仁则臣直”,很显然,江山换了朱厚照这样的昏君当皇帝,臣子们想直也直不起来了,更何况朱厚照与大臣们之间夹了一个恃宠而气焰日渐张狂的刘瑾。
戴铣死了,眼看下一个便要轮到王守仁,内廷刘瑾放出话,明日午门责王守仁廷杖四十记,这等于是公然要王守仁的命了。
对于这个消息,大臣们愤怒万分却无可奈何,刘健,谢迁,马文升,戴珊……弘治朝有名的中兴贤臣相继致仕告老,如今内阁三人心思不一,焦芳更是给自己贴上了“阉党”的标签,数月之间,大臣们忽然觉得朝中无人,而且混乱不堪了。
形势大好的弘治中兴局面,被刚上皇帝的朱厚照如小猫玩毛线球似的,几番拨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