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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家门,满目素缟的沉痛气氛里竟透出几分格格不入的喜意,管家迎出门口,表情沉痛但目光里却跳跃着欣喜,不知道的还以为弘治帝驾崩令他拍手称快,这种目光若让朱厚照瞧见了,至少是个斩立决的罪名。
“你浑家给你生了个很像隔壁王举人的大胖小子?”秦堪皱着眉问道。
管家一呆,急忙摇头:“老汉的儿子已十八岁了,而且与隔壁王老爷没有半分相像……”
“那你现在高兴个什么劲儿?这是高兴的时候吗?”
管家长长作了个揖,欣然笑道:“恭喜老爷高升!老爷升了指挥同知,夫人也加了诰命,三品诰命呢,如今咱秦府可是正经八百的官宦门第,十里八乡的富贵体面人家,老爷,这事儿必须庆祝一下啊……”
秦堪斜眼睨着他:“你打算如何庆祝?”
管家是个很有主意的人,闻言胸有成竹地笑道:“叫下人放两串炮仗,对外就说咱秦府受先帝恩眷太深,先帝驾崩,秦府不胜哀痛,咱们自己呢,便……”
“便关上门摆酒席,国丧之期本老爷与你们举杯同庆,对吗?”
管家两眼大亮:“老爷原来也有这心思,这事儿就好办了,老朽去安排……”
秦堪沉着脸道:“把你那十八岁的儿子叫过来。”
“老爷叫我家小子作甚?”
“因为本老爷想踹他几脚。”
“为何?”
“谁叫他有个满嘴胡言的老爹呢。”
※※※
进了内院卧房,推门后看到的情景更令秦堪仰天长叹。
杜嫣穿着宫里刚送来的三品诰命夫人朝服,头上戴满了各种琳琅珠玉,手上死死握着一份宦官代天子颁下册封诰书,正四平八稳地坐在炕头上,努力摆出端庄圣洁的模样,红色的诰服明显被熨烫了一次,平整得连正中绣的那只孔雀仿佛食物中毒似的毫无生气。
怜月怜星眼中冒着羡慕的光芒,正朝着杜嫣恭恭敬敬地磕头,如同庙里拜神似的,中间只差摆个烟雾袅绕的香炉了。
“婢子拜见三品诰命秦夫人……呀呀,不行,声音小了点,主母您坐稳了,婢子再拜一次。”
杜嫣不苟言笑地点点头,严肃道:“好好拜,知道我身上这身衣裳代表什么吗?朝廷!懂吗?代表着朝廷!多拜几次,让你们沾沾朝廷的光……”
“嗯嗯!”怜月怜星重重点头,兴奋得脸颊红如晚霞,一齐退开两步,整了整脸上的表情便待再拜一次。
秦堪沉沉一叹,这婆娘不能要了……
听到门口的叹气声,三女一齐扭头,见秦堪站在门口,三女吓得同时一声惊叫,怜月怜星二话不说,匆忙朝秦堪福了一福,然后脸蛋红红的跑出了卧房。
杜嫣一反端庄之相,穿着诰服欣喜地迎上前,刚叫了声相公,却被秦堪抓住了手臂,将她转了个身,然后……大巴掌不轻不重地在她那绵软富有弹性的香臀抽了几记。
嗯,代表朝廷的诰服用料很不错,触手柔软顺滑,非常有手感。
“呀!相公你,你干什么呀?”杜嫣又羞又气,双手捂着臀部恨恨地瞪着他。
“娘子难道没看出来,相公在殴打朝廷吗?”
第216章 改元正德
杜嫣出身官宦,按理说应该见过世面的,虽不指望她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至少也该保持表面的从容淡定。
秦堪没想到一个三品的诰命竟能让她兴奋成这样,听怜月怜星说,宣旨的宦官前脚刚出门,她后脚便紧跟着把诰命朝服换上了,然后穿着它在秦府前院内院满世界横行招摇,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不论男人或女人,对政治地位都有着一种隐隐的渴望,以前的杜嫣只是官家小姐,秦府夫人,这两个身份可以说只是她的附加身份,没有一个是属于她自己的,如今不一样了,朝廷正式册封的三品诰命夫人,诰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秦门杜氏的名字,从此心安理得地拿着朝廷发给她个人的俸禄,逢年过节还有资格入宫朝拜太后皇后,杜嫣不仅仅只是官家小姐和秦夫人了,命妇的身份让她的生活豁然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心情能够理解,但这婆娘穿着诰服满世界横行的行为就不能理解了。
“怜月怜星,叫齐家里的护院,本主母要去隔壁与王举人的夫人串门……”杜嫣仰天一阵大笑,浓郁的跋扈味道扑面而来。
“你消停点啊,穿着诰服去串门,脑子被门夹了?横行家里便罢了,不准横行乡里,否则……”
杜嫣嚣张的笑声顿时一滞,下意识地捂住了臀部,气道:“否则家法伺候,对吧?”
秦堪笑眯眯道:“不错,这条刚收入秦家家法,只能小心遵守,不可轻易触犯。”
杜嫣眼睛眨了眨,摇着秦堪的手臂撒娇道:“相公比我爹更有本事,才二十岁呢,便官封三品了,而且连我这个妻子也沾了你光,你好厉害呢,相公你不知道,宣旨的宦官走了以后,好多邻里都围在咱家门口道贺……”
秦堪苦笑道:“傻婆娘,人家邻居原本只想在咱家门口瞧瞧热闹,你立马把诰服穿上神气活现,像只开屏的孔雀似的,人家不道贺都不行了,娘子乖,快把诰服换下来收好,将来等你为相公生个女儿,把诰服留给她当嫁妆……”
一听这话,杜嫣容光焕发的俏脸顿时一变,如同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凶恶地瞪着秦堪道:“什么女儿,我将来要生的是儿子!必须是儿子!不生儿子怎么传宗接代?每年祭拜秦家祖宗我哪有脸面给祖宗们磕头?以后相公别跟我提女儿了,不喜庆。”
秦堪瞠目结舌,没法接话了,这婆娘受封建主义毒害太深,自己是女儿身却不待见女儿,生男生女有那么重要吗?
杜嫣螓首轻轻靠在秦堪肩上,幽幽道:“相公这么年轻已官居三品,将来开府建衙,封王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秦家一天天壮大,若不给相公多生几个儿子,偌大的家业还有将来朝廷的爵位岂不是没了承继?我这个做妻子的一直帮不上相公什么忙,若连儿子都生不出,将来邻里会在背后戳我脊梁骨的……”
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杜嫣惆怅道:“不知怎么回事,咱们成亲快一年了,肚子还不见动静,京师附近的庙我都拜尽了,也不见老天给点面子让我怀上一个儿子……”
秦堪失笑,家里的婆娘不是没心没肺,原来她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尽管这种压力在他眼里看来很无谓,但杜嫣却非常在意,“无子”这一条可是实实在在列于七出之列,没生出儿子便代表着正妻这个岗位有危险,杜嫣愁坏了。
哈哈一笑,秦堪揽着杜嫣的小蛮腰便往卧房里走去。
“求老天给面子还不如求相公我给你面子,相公多耕耘几回,还怕生不出儿子?”
“呀!相公你,……天还没黑呢,相公怎可白日宣淫?”杜嫣娇羞不已,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
“白日更有情趣,娘子试试便知……”
“等,等会儿……我把诰服先脱了。”
“别脱,今日咱们玩个新花样,就穿着诰服那个……”秦堪色色地笑,凑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杜嫣睁大了眼睛:“相公,何谓‘制服诱惑’?”
这个只能身体力行地解释,鉴于杜嫣的理解能力,或许解释一次还不够,三次四次差不多了……
※※※
奉天殿内哭灵七天七夜以后,弘治十八年五月十五,礼部尚书王琼于朝会中跪求皇帝陛下颁继位秉国诏书,礼部传抄,颁行天下。
朱厚照当即允了,这也是继位的程序,诏书早已由刘健大学士拟好,朱厚照只在上面盖上皇帝大印,王琼便双手接了诏书,老迈的身躯异常矫健地匆匆跑出大殿,直奔承安门(即紫禁城正南门)而去。
承安门外的广场上,京师数千勋贵官员早已排班静静肃立,正门前楼两侧的两根三人合抱的大石柱上刻着一副楹联,联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此联为永乐年京师皇宫建造完工后,成祖皇帝命当时的大才子,大学士解缙所题。
王琼捧着诏书来到城楼上,将诏书系在一只木雕涂了金漆的凤凰口中,万人瞩目之下,金凤口衔诏书,缓缓飞下城楼,随着金凤的降落,广场上的数千官员和无数百姓向禁宫方向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城楼下早已等候着的礼部官员用装饰着云朵的木盘恭敬地跪接诏书,然后托着木盘骑上马,飞奔至礼部衙门,由衙门内的官员文吏们抄写,印刷,遍贴天下城镇乡郭,向世人昭告新一代的大明皇帝已即位,王土之下,臣民共尊之。
这便是著名的即位仪式,“金凤颁诏”。
直到金凤诏书颁下,朱厚照的皇帝身份才算是合理合法,完全被天下士子和百姓们所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