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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拜帖和礼单被人从门缝里扔出来时,忐忑不安的刘清终于陷入了绝望。他知道,自己完了。
※※※
秦堪渐渐发觉大明的文官都很懂说话的艺术,而且越老越艺术。
笑眯眯地夸着干缺德事的人是人才,这种人比干缺德事的人更缺德。反正秦堪听在耳朵里总觉得老头儿在笑眯眯的骂人,更难受的是,秦堪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应该是红脸瞪眼好还是拱手表示一下谦虚才好,于是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秦堪不是没有自省过,他对自己下过定义,不能算好人,坏得也不纯粹,这种人往往两头不讨好,好人阵营不收,坏人阵营也排斥,不尴不尬就这么过了两辈子,幸运的是两辈子居然混得都不算坏,也不知靠的是运气还是实力,更不知将来的下场是富贵荣华还是自绝于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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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卫将马府围得水泄不通,可谓刀出鞘,弓上弦,小小的府邸戒备森严的程度堪比皇宫大内,静谧无声中散发出森森杀气。
大家都在等,等那些刺客再次动手。
大家也相信他们会动手,有些仇恨是不可能消弥的,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强烈刻骨,都说世上最深的仇恨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灭人满门这一条,已将所有的仇恨包括进去了,厂卫的人清楚,刺客们也清楚,这是个无法解开的死局,冲突不可能避免,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不仅厂卫在等,整个京师上到皇帝,下到朝堂七品御史,他们都在等,一边等一边琢磨。
如此大事,自然不可能只拿到贼人便作罢,其中大有文章可做,刺杀天官,宫门投书,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可以说这件事其实是一盆脏水,谁若不嫌恶心,端起脏水往政敌身上泼,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着,沉默着等待贼人动手,沉默着开动脑筋,思考用怎样的巧妙手段,将这把火烧到政敌身上。
秦堪也在等待,他只是个小小千户,没有朝堂大臣们那么多算计,他只希望马文升在陛下限定的三日期限内不要出事,至于三日以后破不破得了案,这事他管不着,这该是牟斌头疼的事,仅凭马文升被刺时自己曾救过他一命的功劳,秦堪已立于不败之地,哪怕此案三日内没有结果,哪怕整个锦衣卫都被陛下怪罪,可以肯定,他不会有任何处分,因为他有功劳垫底。
有时候秦堪也觉得自己挺悲哀的,还只是个小小千户便已学到了官僚主义的精髓,凡事能推则推,能避则避,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自己是大明皇帝,碰到朝廷里尽是这样的大臣,恐怕会气得吐血吧?
这世上只有一个秦堪,幸好只有一个。
※※※
意料中的事果然如约而至。
有些仇恨必须争分夺秒去报还的,否则仇恨会反噬,把人逼疯。
这群刺客大概也处于疯狂状态中了。
马文升被刺杀的第二天夜晚,子时刚过,马府外围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们便敲锣示警,锣声划破了京师的寂静,马府内外所有巡岗的校尉和番子们全部行动起来,百名火枪手也在前院列好了阵,只待贼人出现,给予他们沉重的一击。
秦堪这两天一直睡在马府的前门的门房里,责任重大,他不敢回家,必须像根钉子一样钉死在自己的岗位上。
听到示警声,和衣而卧的秦堪飞快起身冲了出去。
他倒不担心会跟贼人迎面遇上,因为他在马府前门外的内城大街小巷布下了起码三道防线,贼人若要杀到门房处,必然要付出长久的时间和惨重的代价。
秦堪只是在奇怪,按他的估计,这群刺客应该不会如此鲁莽,至少要有充分的准备后再行动才是,为何他们今晚便决定动手了?
以第一次刺杀那日他们的精密谋划表现来看,今晚的贼人似乎智商水平下降了不少,这也是秦堪最感奇怪的地方。
锣声越敲越急促,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敲锣的校尉显然正朝着马府大门迅速接近。
秦堪面容冷冽地站在大门石阶上,四周围着一群弓上搭弦的校尉,丁顺和一众属下形影不离,拔刀将他围在中心。
秦堪静静地注视着门外远方那条空寂的大街,静静地听着大街尽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的锣声。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锣声戛然而止,显然敲锣的校尉被刺客杀了。
秦堪不由心惊,这伙刺客未免太厉害了,难道他们已突破了自己布置的三道防线了吗?
远处黑暗寂静的街上,出现了数条黑影,黑影跳跃腾挪,身形有些踉跄,他们穿着黑衣,不是校尉打扮,也非番子服色,目标径自冲着马府大门方向而来。
秦堪暗暗叹息,他们终于来了,尽管来得很不明智。
第127章 京师水深
刺客在秦堪数十丈外跳跃腾挪前进,不停地变换姿势,这是为了避免直线行走而被锦衣卫的弓弩射中,他们的方向仍不屈不挠地朝着马府大门,移动的速度不快,却坚定。
秦堪拧着眉,抿唇不发一言,冷冷地盯着刺客们略带踉跄的身影。
随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近,秦堪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今晚这是怎么了?三十余名刺客,为何露面的只有眼前这四五名?为何他们的刺杀方式如此鲁莽,似乎完全靠着一股匹夫之勇,毫无半点机谋,不客气地说,他们根本是在送死。
刺客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他们还留着后招吗?
秦堪浑身一颤,扭头朝属下吩咐道:“快,加派人手入马府内院,保护马尚书及其家眷,前院的火枪手全部到内院列阵,若遇刺客,当场击杀。”
“是。”
离秦堪不远的东厂领班也急忙向番子们下了同样的命令。
今晚这事透着古怪,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保护好马尚书,不论外面发生任何变故,马尚书不出事便是有功。
安排妥后,秦堪静静看着四五名刺客踉跄接近,丁顺右臂微微抬起,准备让属下放箭,秦堪摇摇头:“抓活的。”
周围起码聚集了五六百个校尉和番子,若连这四五个人也打不过,厂卫未免太窝囊了。
秦堪下了命令,属下当然要执行,于是二十多名校尉弓着腰,抄着绣春刀猱身而上,几个呼吸间便与刺客正面迎上。
锵!
刀剑交锋,无情的厮杀开始。
一场毫无悬念的搏斗,四五名刺客已处在成百上千的锦衣卫和东厂的重重包围之中,如同怒海中的扁舟,在惊涛骇浪的波涛中苦苦支撑着。
四周已陆续点起了火把,搏斗场地方圆数丈被照得通亮。
几名刺客并不畏惧,他们的脸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借着火把的光亮,秦堪见到了他们的眼睛,不由心中一紧,一股莫名的情绪萦绕心间。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充血,通红,闪烁着极度的憎恨和仇视,以及一往无前的决然。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如此天罗地网之下,仅凭四五个刺客能杀了马文升吗?他们也是曾经带过兵的边军将领,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有勇无谋的选择?
秦堪心中泛起几许同情,又有几分嫌恶,他们被灭满门,可他们也是实实在在的贪墨罪犯,马文升的公正严明绝对值得相信,他经手的案子不可能有冤情。
四周民宅的房顶,围墙上,以及各条巷子的巷口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许多锦衣校尉和番子,手执兵器严阵以待,秦堪在马府周围布置埋伏的所有锦衣卫全部露出了头,目光冷冷地盯着搏斗场地的中央,人人脸上噙着淡淡的冷笑,仿佛一只只猎豹看着落入爪下的羚羊。
刺客不是羚羊,他们并不弱,半炷香时间里,他们的脚下已躺满了围猎他们的锦衣卫。
毕竟他们曾是边军将领,个人武力比吃了多年太平粮的京师锦衣卫强上许多倍,可锦衣卫是杀不完的,一人被劈倒,马上又有人补上,源源不绝,从无穷匮。
丁顺有点沉不住气了,急切地瞧着秦堪,他想放箭把这些刺客射杀干净。
秦堪缓缓摇头,他心中有个很大的困惑,必须要活着的刺客告诉他。
“抓活的。”秦堪再次重复,语气不容置疑。
丁顺无奈叹口气,招手一吆喝,曾经跟随秦堪一起在崇明岛抗过倭寇的南京老弟兄们抄起了长枪,像当初击杀倭寇一样,排成了整齐的队列向刺客挺进。
战场搏斗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世上所有的武林高手在军队面前却不堪一击?因为军队是绞杀敌人的庞大机器,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
眼见锦衣卫排成了队列,抄着长枪缓缓逼近,曾经是带兵将领的刺客们自然知晓厉害,彼此互视一眼,重重点头,其中两名以手搭桥,另三名刺客在他们手上一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