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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完了,金幼孜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可是他不甘心,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泛红了,他当然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他辛辛苦苦,才有今天,怎么可能,被小人所乘。
不甘心,就要据理力争,现在陛下既然召见,金幼孜已打算拼命了,他有许多个念头,想着如何反击,至少,也要将那杨士奇拉下马,此时他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在外头,四五个阁臣已经静候在这里,大家都在等待。
看到了金幼孜,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冷淡,即便是解缙。
当然,大家都显得很是客气,解缙道:“字行,天子久候多时,走吧。”
金幼孜去看杨士奇,杨士奇一脸淡然,让金幼孜恨不得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可是这个念头,也不过稍闪即逝,他压住一肚子的委屈,笑了。
他不能不笑,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脆弱,也不能让人看到他的失措,更不能让人取笑,所以他抿着嘴,挂着微笑,彬彬有礼的道:“好,诸公先请。”
解缙没有再说什么,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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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头,纪纲和郝风楼已是先到了,二人拜倒在地,一起道:“吾皇万岁。”
朱棣并不抬头,只是道:“二位爱卿请起,少待片刻。”
二人起身,乖乖的束手站在一边。
其实本心上,纪纲是不想来的,他便是傻子也明白,眼下是内阁之中,神仙打架,不可开交,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凑这个热闹,可是既然陛下请自己来了,那么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乖乖做他的木桩子。
至于郝风楼,心态自比他好的多,浑身轻松,他偷偷去看朱棣,见朱棣伏在案上,正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心里不由好笑,咱们这天子,什么时候也爱看书了。
侯了片刻,阁臣们来了。
以解缙为首,所有人拜倒在地,道:“吾皇万岁。”
朱棣抬起头,目光先在解缙身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随即又看镇定自若的杨士奇,去看杨荣,去看黄淮和胡俨,最后,他看到了金幼孜。
这目光,只是轻描淡写的在金幼孜身上一触,旋即便离开。
朱棣的脸色,居然不见怒色,他吁口气:“方方廷议,如今又再三召见,倒是教诸卿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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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完胜
听了朱棣的话,大家自然连道不敢,解缙更是道:“微臣人等为君分忧本属平常,岂敢抱怨辛苦二字。况且……”解缙今日显得絮絮叨叨,继续道:“况且今日多事,微臣人等辛劳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朱棣笑了,道:“其实呢,也没什么事,叫诸卿来,就是想说一说这周礼。”
朱棣故意摆弄着御案上的书卷,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本周礼,许多人心里古怪,天子今个儿怎么也玩四书五经了。可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显山露水。
反而是解缙故作惊喜地道:“《周礼》乃钦定经典经义。大至天下九州,天文历象;小至沟洫道路,草木虫鱼。凡邦国建制,政法文教,礼乐兵刑,赋税度支,膳食衣饰,寝庙车马,农商医卜,工艺制作,各种名物、典章、制度,无所不包。不知陛下今日要谈的是周礼哪一篇?”
朱棣淡淡道:“这个嘛,朕也是刚刚涉猎,许多都不明白,爱卿不妨讲一讲吧。”
这一下子,解缙倒是有些踟躇了,这话题太大,很不好说,况且即便是说,他也难以猜测天子想听到的是什么。
好在朱棣似乎看出他的难处,便莞尔一笑道:“朕想问你,读书人滋事,周礼中可有记载么?”
解缙连忙摇头道:“周礼所涉并不曾有,礼札乃垂拱典范,所录入的尽都是国家典制,臣不曾听说。”
朱棣又问:“周礼之中可有奸邪之徒。擅权欺上的么?”
众人一听,都不敢大意了,所有人心里打了个突突。倒是杨士奇还算平静,至于那金幼孜,脸色微变,他有些觉得陛下此言似乎意有所指,只是不知这剑指之处是不是自己。
解缙对这个问题自然不敢大意,沉吟了良久才道:“也不曾有,周公之典意在区分尊卑。贵贱有别……这……擅权欺上者与禽兽无异,周公治下,不曾有这样的事。”
朱棣便感叹道:“是啊。难怪眼下,人人都说人心沦丧,教化不彰,而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看来这周礼。朕当真要好好通读一番,杨士奇……”
杨士奇连忙站出来,道:“微臣在。”
朱棣道:“明日开始,每逢单日,每日巳时,来这暖阁伴驾,朕要听你传授这周礼。”
杨士奇忙道:“微臣遵旨。”
对于这样的待遇,不少人心里便思量开了。不用说,杨士奇这一次虽无首辅之实。其实力大抵要接近解缙了。
理由很简单,此时的内阁还不至于像大明中晚期一样,许多事完全凭内阁做主。他们有的不是决策权,而是建议权,谁离天子越近,那么天子但凡对政务有疑问都会随时询问,这就意味着,你的每一句话都会越来越有份量,只要你足够聪明,有足够的说服力,那么基本上政策的制定,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
每日伴驾就意味着距离天子更进一步,比其他的同僚更有份量。
解缙的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可是他心里明白,今日绝不是争宠之时,最紧要的还是壮士断腕、独善其身,眼下任何争议都对他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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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有些晚了,晚霞自阁中的纸窗透进来,洒下一片余晖。阁内有些昏暗,有几个小太监蹑手捏脚进来,点起了一盏盏的宫灯,这些人形同鬼魅一般,不曾带有任何痕迹,又悄然的离开。
灯火冉冉,阁内通亮。照得朱棣的脸色,不禁多了几分神采,他不由吁口气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容易啊,治国就是治民,治民呢,就是治心,人心可以是一汪春水,也可以是开闸洪水,若是不能做到张弛有度,是不成的。”
朱棣说到这里,看了众人一眼,才继续道:“可是这人心真是可怕啊,蕞尔小民每日耕作不缀,所余钱粮尽都归入国库,供养朝廷;每到农闲之时又受官府摊派,修提铺路,不曾有闲暇之时,即便如此,这些人心中尚存忠念,念及朝廷往往有感恩之心。可是呢,有一些人就不是如此,这些人吃着民脂民膏,受着朕的恩典,朕许给他高官厚禄,使他位列朝班,这种人……有感恩戴德么?”
朱棣的语气陡然的变得严厉起来,那幽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他用力磕了磕御案,接着道:“没有!身为大臣,竟是没有大臣仪容,每日勾心斗角,结党营私,这样的人,朕能容呢?朕容得下么?你们平时都说君子盈朝、君子盈朝,朕从前深以为然,可是现在不这样看了,依朕看,这朝中固有君子,可是也不免良莠不齐,有小人!难道你们忘了建文是谁害死的吗?你们以为朕也要效仿建文,君侧尽都奸佞贼臣?”
朱棣的声音变得更加冷冽了几分,喝道:“朕若如此,那么异日,宫中一把大火烧的就是朕,而尔等尽是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之辈,你们怕不怕?你们不怕,朕怕,朕想到有奸臣擅权,想到有人心怀不善,朕便食不甘味,尔等到了那时尚可名留青史,做这忠臣典范,可是朕就成了昏聩之君,受后世,乃至后世之后世之人嬉笑嘲讽!”
朱棣的话已变得杀气腾腾,教人听了如芒在背,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此时已经明白天子动怒了,大家哪里还敢站着,纷纷拜倒在地,一齐道:“臣等死罪。”
朱棣的眼眸眯成一条线,旋即这一线的眸光轻描淡写地扫视众人一眼,那严厉的脸色顿时舒缓起来,他微微一笑道:“你们不必怕,朕方才虽是肺腑之辞,却断没有所指之意,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