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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了雷少堡主众叛亲离的好消息,也知道甘姑娘与乃师酒狂见了面。最令他兴奋的是,左婷已在酒狂身旁,今后安全无虑。
他感到一身轻松,心情无比舒坦。
他到码头打听,乃师偕左婷已乘船走了。
他不知同行的人有池大嫂,只知与乃师同行的人除了左婷之外,还有一位中年妇人。
一无牵挂,凶险已远远地离开了他。仇恨、残杀、报复……他暂且放开。
白衣丧门说过:闯荡江湖的人,谁又没有争强斗胜的念头?
他想起了玉芙蓉彭容若,这位曾经令她动情的美丽少女,说他是武林小辈,江湖浪人,令他伤透了心。一度,他曾经为此而激起奋发的英风豪气,曾暗地发誓要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可是,目下的他,一身轻松之余,那想要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念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个人的转变,并不是短期间所能改变的;他本来就是淡泊名利的人。
他曾经对玉芙蓉钟情,但玉芙蓉并不足以影响他转变。
因为他与玉芙蓉的感情,发展得颇为畸形,迄今他还弄不清彼此到底是敌是友,是爱是仇?
不管怎样,这次月儿湾寻仇,以及黄盖湖山区恶斗,他死过、活过,最重要的是,他曾在情爱中打过滚过。至少,他成熟了。
他忘了玉芙蓉,但并不能抹去左婷在他心中的鲜明印象。
哦!那位楚楚可怜的左婷小姑娘。
从怜悯而产生的爱情,是不健全的。
他到了码头,已是薄暮时分,希望能找到便宜的下行客船下武昌。乃师酒狂是往下走的,他也要往下走,也许能追上呢。
下行的客货船陆续靠岸,码头上乱哄哄。恰好有一艘装满客货的船只靠岸,水夫们正在系缆。
他走近一名水夫,拱手笑问:“老兄,贵船是不是到武昌?”
“是的。”水夫信口答。
“明晨启航么?”
“不错。”
“还有船位么?”
“你是……”
“在下想到武昌。”
“咱们是天生行的包船,不搭外客。”
“哦!多一个人……”
“走开,不搭外客,你聋了不成?”水夫不耐地叫。
他摇头苦笑,乖乖走开。
连问三艘船,碰了一鼻子灰,最后他放弃找船的念头,自语道:“走路比乘船近些,我为何不走陆路?”
回到客栈,带回一肚子闷气,到食堂喝了四壶闷酒,天已黑了。
他住的是大统铺,小客栈的大统铺便宜,但乱得很,臭赃在所难免。在他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天井里有口大井,是客人洗漱的地方。他取过一只木面盆,到了井旁打水。井四周有不少人,闹嚷嚷地在洗嗽,吊桶有三个之多,都有人使用。他站在一位中年水客身侧,对方的吊桶正向上拉。
“我帮你一把。”他说,伸手相助。
中年水客和气地咧嘴一笑道:“谢了,并不费力。”
但他仍然帮上一手。吊桶拉上,中年水客说:“先给你,兄弟。”
“谢谢你,你先请,我自己来。”他客气地说。
两人正在推让,斜刺里伸来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提过吊桶,水哗哗地冲向一双巨大的毛脚。
原来是一个奇粗奇壮的大汉、用他们辛苦吊上来的水冲脚,真会捡现成。
中年水客一怔,不悦地说:“咦!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礼貌?”
大汉怪眼一翻,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你不服气?水是你的么?”
中年人摇头道:“好霸道,岂有此理。”
右粯不想生事,接过已倒空的吊桶,笑道:“算了,咱们再拉一桶上来。”
大汉却不肯善了,大手一伸,便抓住了中年水客的肩膀,怪叫道:“你说谁岂有此理?”
中年水客一惊,歪着身子急叫:“放手,放手……”
大汉不但不放手,更加了一分劲向下压,怒声问:“说!你说谁岂有此理?”
中年水客吃足了苦头,肩膀欲裂,双脚支撑不住身躯,不住向下挫,脸色苍白地说:“是我!是我岂有此理。”
“哼!好小子,你找死。”大汉悻悻地大骂。
右粯赶忙伸手相拦,陪笑道:“老兄,算了,有话好说嘛,大家都在作客,出门人……”
“呸!你想插上一手?”大汉转向他吼叫。
“在下只是好言相劝……”
“你给我滚开!”大汉怪叫,放了中年水客,顺手给了他一耳光。
他被打得退了两步,摇头道:“老兄,你太过份了。”
“你还敢说?”大汉咄咄逼人地叫。
他忍下一口恶气,不再做声回到井旁。
大汉咒骂了几句,方用裤脚抹掉脚上的水,得意洋洋地走了。
所有的客人,皆敢怒而不敢言,直等到大汉走了,方愤愤不平地大骂大汉凶横霸道不讲理。
他却不在意地洗漱,若无其事。
大统铺可睡十余人,房两侧是两张长榻,又低又矮,行李往下一塞,一只竹枕,一床又薄又硬的破被,客人和衣往床上一躺,马马虎虎过一宵。
不是冤家不聚头,妙极了,邻床的客人,就是那位狞恶凶猛的大汉。
他刚踏入房内,灯光下,五六名旅客坐在床缘聊天,而那位大汉则坐在床中,惬意地解开上衣,露出一身长满卷毛的胸膛,东抓西抓似乎十分舒服。定神一看,原来这位仁兄浑身长满了令人恶心的疥疮。
“原来是大有来头的癞龙李大胜,难怪如此狂妄凶暴。”他心中冒火地自语。
这位癞龙李大胜,是江湖道上颇有名气的流氓恶棍。到处敲诈勒索,有时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酒色财气无一不沾,身上经常一文不名,穷急了便无所不为,是各地衙门监牢内的常客,犯了案挨上一两百刑条,毫不在乎。
论艺业平常得很,全凭力大无穷皮粗肉厚蛮干,再加上能赖能挨揍,好汉怕赖汉,因此真正的好汉真也无奈他何,各地六扇门的公人朋友,也对他大感头痛,只要他不杀人放火,不在闹市抢劫,犯案时揍他一顿也就算了。就这样,癞龙的名头居然在下九流中占了一席地。
右粯听说过这号人物,看了对方浑身疥疮,这才想起是以耍赖出名的仁兄,心中有点冒火。
被普通人打了,他不在乎;被这种恶棍抽耳光,委实不是滋味。
他走近床位,癞龙咧嘴一笑,说:“好啊!又是你这小子。”
他坐下,床底抽出新买的酒葫芦,拔出塞喝了几口,怪笑道:“哈哈!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
酒香扑鼻,癞龙眼都直了,死盯着他的酒葫芦猛咽口水,傻笑着问:“你有酒?有菜么?”
“没有。”他说,又喝了几口。
“去买些花生,龙牙豆,怎样?”
“没兴趣。”
“卤鸡,牛肉?”
“湖广人不吃牛肉。”
“来些野味?”
“你去买。”
癞龙猛咽口水,涎着脸说:“太爷身无分文,这几天钱囊闹饥荒。”
“哈哈!那你就束紧腰带好了,没有肉,当然也没有酒。”右粯将酒葫芦藏在身后说。
“给我喝两口,怎样?”
“不行,我这一葫芦酒有三斤,要一百五十文才能装满。喝一口五十文,怎样?”
癞龙怪眼一翻,大声叫:“你给不给?”
“不给又怎样?”
“我揍死你。”癞龙伸出大手叫。
他故意打哆嗦,将酒葫芦伸出说:“好吧,别发横,给你喝两口。”
一面说,一面将葫芦嘴向对方口中塞。
癞龙一千抓住葫芦底,仰面张嘴。
酒突然喷出,声势惊人,喷入癞龙的巨嘴内。
“哎……”癞龙怪叫,”砰”一声仰面倒在床上,一手抵在咽喉上,一手猛掐嘴唇,状极痛苦。
右粯夺回葫芦,笑道:“喝急了,呛着啦?你太贪心,想一口喝光我一葫芦酒么?”
癞龙好半天方恢复元气,蹦起叫:“好小子,你……你的酒有……有鬼。”
右粯大手一伸,说:“拿来。”
“拿什么来?”
“钱呀,一口酒五十文,你不能喝了不给钱。”
“你……”
“给制钱当然好,古钱也无妨,当然得两文折一文。”
制钱,是指本朝所铸的钱,俗称国朝钱。目下通行的有洪武钱、永乐钱、宣德钱三种。钱有大小,分一文、当三至当十。
古钱,指历代留下的各朝钱,通常是两文当一文使用。
癞龙酒没喝到,却吃了大苦头,口中如被火烙,齿舌发麻,恼羞成怒地大叫:“你小子混蛋,我揍死你。”
声落,扭身就是一拳,居然拳风虎虎。
右粯一手拨开飞来的大拳头,一手探入,扳住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