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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奴婢也给您换一杯。您方才病愈,也不宜沾这个。”
诗棋端着茶又下去了,左虓微微含笑,眼中流露出一些赞许神情。
老太太察觉到左虓神色,忽然想起诗棋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情岫又有了身孕,遂提议道:“虓儿,这怀孕的前三月最是紧要,既然咻咻不便伺候你,那祖母把诗棋拨到你房里如何?”
诗棋刚换了茶走到门口,闻言脚下一顿。
“这个……”左虓摸摸鼻头,舀眼觑了情岫一回,露出惧内的神情:“还是算了罢,咻咻才有孕呢……”
在场的明眼人都听得出他话里的勉强和心动,可又偏偏碍于情岫不敢应允。老太太皱皱眉头想说些什么,只是也未出口。
“祖母,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左虓老人家告辞,然后揽着情岫出去,在门口碰见诗棋,左虓脸色有些不自在,赶紧把脸别过去了。
诗棋默默低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把手中托盘捏得越发的紧。
两人一回自己的房,情岫就气鼓鼓扔开左虓手,趴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生闷气。
“宝贝儿你怎么了?”左虓伸出指头去挠她痒痒,笑道:“小醋坛子,一定是听祖母说要把诗棋给我,你吃醋了。”
“哼。”情岫闷闷不乐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你爱要就要,反正我也可以娶别的相公。”
左虓无奈:“我这不是没答应么?你犯得着跟我置气?再说有你一个就够折腾了,我哪儿还有工夫应付其他女子。”
“你意思是嫌我不省事儿了?”情岫坐起来斜眼看他,颇有几分傲气,“你其实是有贼心没贼胆,如果你有了多余的工夫,一准儿和别人好,是不是?”
“哟呵,你这小嘴可是越来越不饶人了。”左虓弹她额头一个爆栗,“逼供”道:“谁教你这些的?是不是左芝?小禽兽好的不学去学臭丫头……”
情岫起身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坐到他腿上,有些赌气地说:“别岔开我的话。九虎相公你说,你喜不喜欢诗棋?我听说你们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
“自幼长大又怎样?我顶多把她当妹妹看,再说这怎么比得上一见钟情。”左虓忆起当初的相遇,忍不住浮起笑容,“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在深山老林撞见狐狸精了,小禽兽,你说你没事儿长这么张漂亮脸蛋儿干嘛?”
“肤浅之人才会只重容貌呢。”情岫歪头靠在他肩上,闷闷不乐地问:“九虎相公,我们为什么要骗祖母他们?我明明没有……”
“嘘——”
左虓赶紧示意她噤声,竖指放在唇上,低声说道:“听我的便是,总之我自有打算。”
情岫垂下脑袋,担忧地看着小腹:“可是肚子不会变大,迟早都要露馅儿的呀。”
“怕什么,我们现在开始努力不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宝贝儿……”
中元节到了。这素来是东晋人家最重视的节日之一,定远侯府也不例外,早早请了普笀寺的大师来普度,在侯门前设醮饭,供奉五味筵碗饭菜。还立起一根旗杆,在上面挂起招魂幡,意在招度孤魂野鬼。
正午的时候,定远侯府行祭祖之礼。祠堂之前的祭桌上摆出二十四味筵席,还有成套的白锡祭器。七双筷子七个酒杯外加一壶新酒,还有六格的果盒馔盘,里面所放之物称“六味斋”,乃是香菇、木耳、红枣、松菇、黄花菜和干笋丝。
定远侯亲自点燃一对祭祀大红烛,老太太拈香,领着左氏后人跪拜,颂告祭词,然后各人焚烧金银冥币,直至殆尽才可以撤席。侯府气派,锡纸做的元宝堆成小山,还有数不清的纸钱一摞摞的,烧起来很要费些时辰。初秋本就燥热,面前又有那么一堆火,黑灰色如轻棉的烬屑满空起舞打旋儿,情岫闻到一连咳嗽好几下。
“咳咳——咳咳——”
左虓去给她抚背:“是不是呛着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老太太紧张她肚子里的宝贝曾孙,急忙道:“快去花厅里歇着,有身子的人累不得。诗棋,扶咻咻进去。”
情岫捂住口鼻摇摇头:“算了,我没事。”
“去罢,自己当心些。”
左虓悄悄捏了捏她手心,月牙般的眸子溢出点点流光,略带狡黠。
诗棋搀着情岫离了祠堂,到隔壁的花厅坐下。诗棋找来个碧青色软垫让她靠着,道:“奴婢听说有孕时会觉得腰腹格外沉,深厚垫软和些才舒服。”
“诗棋你真会体贴人。”
情岫赞了一句,把目光一直放在诗棋脸上,见她容貌虽不及琴画明艳,可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丽,加上做事稳重心思细腻,应该是很讨男人喜欢的。
诗棋瞧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笑着打趣道:“奴婢脸上可是沾了饭粒?”
情岫眨眨眼,突然问道:“你讨厌我吗?”
诗棋不觉一怔,抬眼对上情岫的双眸,却不堪锐利坦荡的目光直视,很快垂下眼帘,面色微僵:“夫人何出此言?我们做奴婢的就要尽心伺候好主家,断不敢有这些非分之想。您渴不渴?奴婢去给您沏杯热茶。”
她转身欲走,情岫一把抓住她的手,昂首质问:“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如果你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连看我也不敢看?”
诗棋低头去扯她的手:“夫人您不要激动,这样对肚里的孩儿不好……”
“孩儿……”
情岫咬唇,想起左虓前一晚给她说的话,眼眶就一阵发热。
“小禽兽我给你说件事,你可千万要稳住气……其实你上回在翠寒园生病不是因为吃坏了肚子,而是被人下了药,不想让你生娃娃的药……我被蜘蛛咬伤也不是偶然,是有人把盒子里的蜘蛛换成了有毒的,意在伤你性命。还有再上回祖母被绑架,琴画枉死也不只是山匪谋财害命那么简单……我怀疑府里出了内鬼。”
“是谁?”
“能够自由出入我院子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想来想去,应是诗棋无误了。小禽兽,明日过节是个好机会,我们这般行事……请君入瓮。”
情岫自认到左家以后善待每人,却未料她的忍让并不能换得安宁,反而处处招来嫉恨。以前有琴画的针锋相对,现在又有诗棋的暗算毒害。她心头委屈极了,也不甘极了,更气愤极了。
“我实话告诉你,”情岫斜抬美眸,妖媚的眼睛染上几分罕见戾气,她冷冷道:“我不会让相公纳你进门的,你想都别想。”
“夫人……”
诗棋表面一脸惶恐惊诧,不过情岫还是敏锐捕捉到她眼里的一抹恨意,还有暗藏在温和下的深沉心机。
转眼诗棋已经跪了下来哀求情岫,口气哀怜礀态卑微:“那日只不过是老太太的一句玩笑话,奴婢绝无意和夫人您争宠……”
“不管你有意无意,我都容不得你。”
情岫嘴角轻
斜有些不屑,她从袖里摸出个拳头大小的肠衣水囊,里面装了足足半袋的红色液体,肠衣单薄,几乎是一戳就破。她忽而笑了,提着水袋晃了晃,道:“我知道你是祖母身边的人,一般的法子动你不得,不过谋害子嗣这种死罪,你是怎么也担不起的。”
诗棋心知不妙,马上就出了花厅意欲避开她,岂料情岫下手极快,立即把水袋往椅子软垫上一压,肠衣破裂,流出如血般艳丽浓稠的液体,染得一块碧青色缎子就似开出一朵殷红牡丹,刺目惊心。
诗棋刚跨出门口,情岫就在后面高呼起来,声声都喊救命。
……
傍晚本是上京贵家湖中放灯祈福的时候,可侯府内一片哀叹沉闷,原因是情夫人小产了。
苏太医已来看过,确认孩子已经没了。老太太闻讯当场气晕过去,情岫伏在左虓怀里一直哭,侯爷和夫人震怒,命人把罪魁祸首诗棋押上来好好审问。
诗棋熬红了眼,她一到就“噗通“跪下辩解:“世子明察!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也不知情夫人怎的就撞到了肚子……”
情岫闻言抬起头来,反驳道:“就是你推我的,你还抵赖!”
她悄悄缩在左虓怀里,趁人不备朝诗棋吐了吐舌头,挑衅意味明显。
诗棋有那么一瞬的愕然,接着赶紧磕头,哭道:“真的不是奴婢!世子您相信我!”
左虓定定看着诗棋,意在审视,可也有几分不忍。今日的局是他所设,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打发掉她罢了。诗棋的所为实在让他心寒,能给她一条活路,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宽容别人未必领情。
左虓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