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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阔大的会议室里，大幅小幅的标语贴满了墙壁，在东山墙最显眼处还横挂了一条长长的布条幅，同样写着“热烈欢送祁清风同志因政绩突出荣升副县长”的话。红条幅像一支利剑刺人双目剜人心肝。有四五个工作人员吓得躲在墙角里，其中还有一个女的，穿着时髦，胆子却最小，嘟噜一下钻进桌子下面，高高撅起的臀部精湿精湿的。有一个小伙子从轰乱的人群中一跃而起，跨过几条长条椅跳到主席台上，一纵身想将那刺眼的条幅撕下来，无耐条幅挂得太高，他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正想拉一张桌子来垫脚，就觉得身子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他也顾不上看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伸手就将条幅拽了下来扔在地上，身子落地后还没忘记狠狠地跺上几脚也算是出了一点恶气。
人们的情绪还在进一步恶化，他们将所有的标语条幅都撕得粉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挽回他们半年的损失。倾刻间非常漂亮的会议室被搞得乌七八糟。有几个人甚至采取了更加过激的方式，将钻在桌子下面的女人强拖了出来，发现竟是民政办公室主任小黄。小黄脸色蜡渣样黄，大波浪的头发凌乱不堪，整个身子哆嗦成一团，被几个人硬拉着站起来，刚一松手，却又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口中一个劲地嘟哝：“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混乱的场面一直持续了几十分钟，直到有人突然大声喊叫：“警察来啦！”失去理智的人们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纷纷喊叫着一哄而散。然而，一切都晚了，几十辆警车早已将乡政府大门封得死死的，上百名武装警察冲了进来，挥舞着黑色的电警棍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随着嗞嗞啦啦的响声和绿色的火花闪烁，一声声男人女人如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充斥了整个乡政府大院，受了惊吓的人们如一只只无头苍蝇涌过去又退回来。“快跑啦，抓住了要坐牢的！”“往哪儿跑啊？门都被封死啦！”“翻墙头呀，跑掉了就是福！”不知道谁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盲动的人们，纷纷散开扑向周边的院墙。紧接着便是扑扑通通的跳跃声和被摔倒的人的惨叫声：“娘啊，我的脚——”“长点眼啊，别往身上砸呀！”“儿子，俺儿子跑哪去啦？”女人的哭喊男人的吼叫以及小孩子失了人腔的嚎哭交织在一起显得很是杂乱无章。
那个撕扯条幅的年轻人也跟着人流奔跑，到了墙跟下，一纵身就用两只手攀住七尺高的墙头，努力撑住身子，再抬起一条腿，刚要翻过去的时候就觉得脚踝被一只手猛力拽住，他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他的下面，一只手抓着他的脚踝，另一只手努力拖起一个两岁大的儿童用气极的声音说：“你这个死东西只顾自己逃命，孩子老婆都不要啦！”那年轻人明显地愣了一下，明知道对方认错了人，但一时怜悯心起，也顾不上解释，一只手努力撑住墙头，腾出另一只手接住孩子。孩子显然是受了惊吓，哇哇地大哭着，鼻涕眼泪混杂在一起糊住了整张小脸。年轻人十分麻利地将孩子放稳在墙头，又去拉下面的女人。而那女人却笨得像一头猪，滑了好几次才爬到墙头上，却发现拉自己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男人，满脸尴尬的同时双眼中也溢出感激的泪水。刚想说一些谢谢的话，年轻人却已跳下墙头，又小心而迅速地将母子二人接下来，一句话也不说，三蹿两蹿就不见了踪影。
乡政府里发生的这一切并非苏金华亲眼所见，是事过多日后别人向他详细描述的。那名年轻人就是吉庆，被以政治罪判了半年的徒刑。那个时候苏金华正年富力强，工作起来十分有魄力，在村干部会议上一下子就包揽了近千亩的种植任务，也理所当然地拿到了五千多元的种子回扣款外加两千元的先进奖金。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辣椒种子不过是从祁乡长在城里开种子门市部的小舅子那里弄的。那一次多亏了能掐会算的了然大师出谋划策并及时通风报信，祁乡长才得以全身而退，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堪想象。
自从祁清风当了副县长之后两个人便疏于来往了，倒是了然大师从此和他成了一对生死之交的朋友。
惹不起咱总躲得起，当不成老总能当个副总也不错。苏金华颇有几分失意地想着，到了自家门口，院子里的狼狗可能是闻到了主人的气息，汪汪地吠叫着用爪子扒挠着门外板发出嗞嗞啦啦的响声。林芝梅就从屋子里迎了出来，苏金华已推开一扇院门走了进来，两人刚一碰面她就立即就闻到一股子冲鼻子的酒味。自从他当上村主任之后，晚归便成了一种习惯。但无论多晚，林芝梅总是默默地守候在灯光之下等待他的归来。“家里都成这个样子啦，还有心思喝酒。”林芝梅用手掌在鼻子前搧了几下，用责备的口气说。
“我知道。”苏金华摇了摇头，将一只胳膊搭在林芝梅的肩膀上，无所谓地说：“不就是烧了几辆破车吗，没事的，儿子呢？”
“去医院啦。”林芝梅厌恶地甩开苏金华的手，又伤心地说：“纤纤都烧成那样了，儿子正在医院陪着她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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