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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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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半靠在枕上,勉力的翻过身来,见锦如的脸清癯而苍白。眼眶下积淀着一圈乌黑,见易水醒来,或者是欢喜的极了,眼中漾出一丝丝泪光。

再细看去,水杏跟在锦如的身后,手里的铜盆冒出丝丝的热气。张一张口,锦如急忙端了一碗水,放在炕沿上。又扶了易水靠在自己身上,徐徐的喂了下去。

喝了两口,易水摇一摇头,借着熹微的光看着锦如,那泪光愈盛,只是那泪光的晶莹背后却是透着木然的空洞,带着直刺入心的悲怆,无可掩饰。

见易水盯得久了,锦如惶惶然的别过头去。言语亦低了下去,“小姐好容易醒了,好生歇息吧。”

伸出手去,却被锦如推开。安置了自己好生躺在铺上,又别身去替自己熬药。易水见水杏一直立在门前发呆,眼中却怔怔的落下泪来。便知道这一病缠绵,定然是为她二人添了许多麻烦。遂招手唤了水杏,端视了半刻,才道。

“你这丫头也清瘦了,身上的伤可是好了?”

虽然极力想引了二人发笑,可是开口嗓音沙哑得自己都心惊肉跳。强自的欢笑浮在脸上,有不切实际的虚无。见水杏也勉自欢笑,端了水投了帕子为易水擦拭着手脸,又尽量的低下头去,掩饰着脸上的泪痕。

锦如熬着药一时未归,易水索性便抓了水杏的手,觉她手一抖,帕子直直的落入到铜盆里,激起一圈水花四溅。水杏腿一软,习惯性的跪了下去。

易水心里发急,又开不得口,只是强自的要挽了水杏起来。恰巧锦如端了药碗进来,见此番情境,不由得一愣,手上的药泼洒了一半。

易水转头,正见锦如手上被烫吃痛的皱了眉头,然而那猝然苍白的面色和惶急而焦灼的面容却更胜过那烫伤带来的惊恸。水杏紧紧的搂了易水在铺上,眼中的泪滚滚的落了下来。

“奴婢求小姐,求小姐善自珍重,小姐万事安好,才对得起锦姑姑的一番心意啊。”

锦如手里的药碗,终于直直的从手里掉落下去,摔得粉粉碎。易水眼见得那浓黑的药汁泼洒了一地,浸透了遍地尘埃。手紧紧的攥住了水杏的手。两相交握,生生的发疼,直直的渗入心底。

“锦如,你。”

只道出这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只怕再说下去便是再难直面的鲜血淋漓。水杏的手和自己的交缠在一起,生生的硌出一道道红印来。和着心头浮起的层层伤痕,同样生生的憋出泪来。

张一张口,嘴唇干裂的几近要迸出血丝来。从前只知道无言以对的难过,却不知而今如鲠在喉的煎熬更聊胜于无言以对。那样的力不从心,如同一把尖刀,刮划着心口,眼看着血汩汩流出,肆虐了双眼。

锦如怔怔的立在原地,脸上的苍白如同窗外洒落的白雪,那样的清明的眼神里,也有了凄怆和木然的神色。易水想不出这短短的半月之内,她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折磨。终是不忍,还是开了口。

“你应承了他,是不是。”

看着锦如无可忍耐的泪落如雨,易水的面颊上浮起一丝苦笑。沙哑的沉闷的笑声如同窗外厚积的大雪,透着彻骨的凌寒。

赤脚的从铺上下来,跪坐在锦如身前,伸出双臂,拥住锦如瘦削单薄的双肩,双手紧紧的护住她,护住她。只恨老天怎不令自己早日醒转,免去她今时今日所受的磨难。

眼圈渐渐发红,发酸。眼泪拼命的从眼眶里喷薄而出,顾不得去擦拭颊边的泪水,不住的摇头,“锦如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锦如深深的埋下头去,易水几乎可以看见她脖颈间深紫色的淤痕,如同一道烙印,此生永远无可抹去。

如同触了电一般,脑海里迸现开来的,那曾经冯远和锦如并肩跪在自己眼前的情境,冯远信誓旦旦的神色,锦如羞赧如花的面庞。此时想来便是陡然脱鞘的利剑,生生的将今日与过往一刀斩断。

易水忍不住拥了锦如入怀,再坚强的躯壳,也无法裹住此时心底的凄凉。“锦如我如何对得起你,对得起冯远。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这样大的苦。”再说不下去,只觉得颈项间有热热的泪水划过,冲刷着十数载积攒而来的苦难与冤屈。

蜷坐在铺上的一角,在水杏泣涕涟涟的转述里,易水只觉得从骨子里迸发出的寒气,坚实的冻住了整颗心,即便是阳春转暖,也不可能再融化。

夜里从眼角滑落的泪滴,几乎可以听见它落在苇帘上的声音。锦如的呼吸渐渐的平息在易水的抚慰里。然而于易水,那几夜的梦魇,是由那无数的目光交织而来,似要穿透了一颗心,将最后的一点希望生生斩断一般。

易水不敢直视,锦如目光里的决绝和无望,水杏眼里的惊怯和恐慌,掌事眼里的贪婪和欲望,和冯远眼中瞬间熄灭的热忱和期冀。

双手紧紧的抓着单薄的锦被,那光滑柔软的质地,于易水看来是再难忍耐的耻辱。月光微斜,照在锦缎的被面上,反射起微微的光。如同那飘渺的,不见踪影的希望,渐渐的离易水,离锦如远去。

在黑夜的湮没里,易水只觉得浑身都为那无可驱散的耻辱和仇恨纠缠。如若一日不得驱散,一日便无可安眠。锦如与冯远数年来的情愫,二人的耿耿忠心,压在易水的心底,渐渐的喘不过气来。

眼光牢牢的锁在灰蒙蒙的棚顶上,看着那雕梁上早已模糊了的图案和朱丹,易水的眼中,无可熄灭的仇恨,如同熊熊的烈火,生生的焚了一个人,一颗心。

☆、第三十章  幽怨从前何处述(1) (3437字)

不过是三五日间,心中的伤痛刚刚消弭,易水就在此时见着了冯远。

初见冯远,易水的心便止不住的抽搐。不过是半月间,当日里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如同秋霜后的麦苗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消沉下去,几近泯灭了踪迹。

近前诊脉,易水的目光洒落在冯远的周遭。身上浓重的酒气,鬓边陡然而生的霜发和腮边下颌错杂浓密的胡茬儿。让易水几近怀疑,这可否还是那个缜密谨慎,言行有止的御医院院首。

《“文》“冯远,你。”恰巧迎上冯远微启的目光,心里陡然的一惊,话音已落了下去。“你可还好吗?”

《“人》冯远分明洞察了易水眼中的惊痛,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的站在窗下,思忖了半晌才道了一个好字。

《“书》易水见他的肩头有微微的颤抖,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拂乱了他未及捋顺的鬓发。那身影反照在熹微的光里,看得人格外凄凉。从心里哀哀的一叹,易水强自撑着站起身来,“冯大人,锦如她,是我对不住你。”

《“屋》分明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易水只觉得那目光,那神色皆如同苍老了数十岁,找不到一丝活泼的气息。当日里含元殿内陈辩的激情,延英殿里信誓旦旦的盟誓。都随着这十来日的变故一并消逝在了窗外的寒风里。

易水不知道如何抚慰他悲苦的情思,只是扶着桌沿近了一近,蹙眉道,“冯大人。”

许是那气息太过微弱,触动了冯远麻木的神经。目光自易水虚弱的面庞上扫过,终究落在她身后的光影尘埃里。像是赌了极大的气,拱一拱手,垂下头去。“微臣不敢。”

像是触电了一般,易水退了一步之地,轻轻摇首,“你是在怪我。”侧转过身,由着那棉纸的间隙看向窗外的积雪。“锦如遭此罹难,皆是因我一人之故。你若是恨,便恨我一人,不要责怪锦如。”

触动前情往事,心中悲苦难言。只是强力的压制了,却不由得自眼角滚滚的落下泪来。“我而今,形如草芥。自是该自生自灭在皇宫之外,不该牵连了锦如与你,和我一道受苦。”

眼光所及,冯远神色稍缓。颇多了几分动容,以当时当日之前情与今日之坦诚。冯远未必是不伤怀的。

然而唯有易水晓得,此时并没有半分以前情胁迫冯远的意思。错打鸳鸯散,这一桩阴鸷直接间接毕竟于自己脱不开干系。这一桩前缘也终究是误在了自己身上。

冯远亦长叹了一声,那悠远而沉重的叹息,击破了这狭仄的空气里的沉闷。许久方才听他沉了嗓音,徐徐道,“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停顿了半晌,复转过身去,一面整理了医案,一面尽力道,“是我不曾修得这样的福气,反而误了她的终身。”

易水觉得这话说得古怪,只道他是勉力的宽慰自身,才道出此类言语。思忖间见冯远已然走了出去。怔怔立在地上,只觉得四体皆冻得冰凉,丝毫不得自知。直到水杏端了药进来,伸手渥了一渥,才晓得手脚已然如同掉进了冰窟一般。

“小姐手脚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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