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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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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的眉心一动,已然颔首道,“是,微臣侥幸得娘娘抬举赏识,自然事必躬亲,尽人臣之能事。”

“皇后的胎象?”刻意压低了声音,目光却是一转也不转的打量着冯远的神色起伏。冯远一手写着药方,一壁道,“的确,并无胎象。”

闻听此言不由得吃了一惊,曾以为冯远是有意顺水推舟,暗中相助。如今一言道出,皇后欺君罔上的罪名竟然坐实了。思想间倒吸一口冷气,如若不是有人暗中鼎力相助,苏宛如当真是祸心不浅。

“你可断得准了?”犹自不信,见冯远药方将已写就,才问出心中的疑惑。冯远一手展开那药方,目光流连其上,却低低道,“微臣岂敢欺瞒娘娘,娘娘安心就是。”

目光里有一刹的松懈,这一着棋行得虽险,却倒是有惊无险。不过能够替苏宛如出了这么一着险棋的人,若不是深以其为恨,必欲除之而后快,那么便是深以其为爱,所谓关心则乱了。

久留无益,冯远呈了药方与易水,躬身却行退去。易水手里拿着轻飘飘的一张纸,却觉得心中重如万钧,目光落在药方上,流连间却无一字入目,琊芳亭静籁无声,偶尔微风拂过沾却落花无数,扫落了初春的明媚。

第四十一章 断续凉云来一缕(2)

“回去吧。”心里是无限的揣测不安,搭着锦如的手也有些冰凉。锦如的目光飞快的扫过易水的脸颊,旋即低了下去。“山子石里透风冰凉,娘娘回宫好好用一碗姜茶吧。”

茫然的点一点头,锦如像是思忖了良久,才道,“奴婢不知道冯大人与娘娘说了什么,只是奴婢私心里以为,能使娘娘您心中不安的,必然不是小事。”

易水知道锦如依然对冯远之事心中芥蒂,转出琊芳园,细细的藤萝缠在青石上,细弱的藤萝枝头上鹅黄的嫩芽褪去,渐渐生发开翡翠般的枝丫。

君若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心里猛然想起这么四句老话,伸手拂过尚且稚嫩的枝条,淡淡道,“你向来体察我的心思。”

脚下的青石路蜿蜒无尽,足底有略略的酸软。“皇后假孕的事,是真的。”

锦如也吓了一跳,握着易水的手道,“这是冯大人告诉娘娘的?”

点一点头,唇边浮起一抹浅薄的笑意。“我只以为苏氏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中宫新立,到底要做出个样子来。”从心里叹息了一声,唇边隐色毕现,“倒没想到,她真有欺君罔上的胆魄,做出这样的事来。”

锦如一边扶着易水行走,一壁道,“苏子牧私自领兵勾结蛮夷之人胁迫皇上,就够苏家喝一壶的。如今苏宛如又明晃晃的犯下欺君罔上的罪名,皇上的震怒也不无道理了。”

言至此,锦如方道,“那娘娘预备厚待苏皇后,可不是违逆着皇上的心思?”

摇一摇头,轻笑一声,“违逆?皇上的心思从来没在苏宛如身上留驻过,哪里还会看顾她的饮食起居呢。我如今做出样子来一是给太后看,二来。”目光杳杳的望向春景深深,草木芳菲之处。

“二来,娘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锦如若有所思的道出这一句来,易水已然回神,看着锦如一笑,“的确,比之本宫的往日,苏宛如不知道幸运了多少。”

锦如亦随着一笑,贵妃仪制陈列在御景园西出口上,小顺子已然在那立了半天了。见易水出来,躬身作了一揖,旋即扶着易水登上轿辇去。

永巷的风永远沾染着潮湿而腐朽的气味,即便春和景明,花草芬芳沁人心脾。然而心中所象多有不同,大明宫里的一草一木看在易水眼中也不过是摧枯拉朽,此刻兴致勃勃,彼时消弭在即罢了。

裙袂在春风抚慰下一荡一荡,轻扫着轿辇上金粉画就的西府海棠。斜倚在软垫靠背上,锦如微微仰首,关切道,“娘娘方才着了风寒,可有不适吗?”

摇摇手,径自的闭目养神,“本宫只是累了,不碍。”

轿行轻快稳当儿,闭着双眼,只觉得耳畔的风拂过,带着夏之将至的暖意融融。面上偶尔拂过柳絮一二,有些微的痒。若是阖上心门,只当此时如若当年,畅游于青山绿水间的闲适,易水情愿此时迷醉在半梦半醒之间,不要醒来。

恍惚里远远的过去一队人,抬着极简陋的棺椁。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儿,视人命如同草芥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不过这样明晃晃的抬着棺椁在宫里堂而皇之的穿行,可是头一次见,那一队人言行里都透着古怪,似乎要刻意彰显着给旁人似的。

“去看看,后宫祥和之地,容不得半分晦气。”

小顺子躬身答应了一声儿已然往前头匆匆赶去了。轿辇转头向着含冰殿方向去,含冰殿内外青草凄凄,苍木参天,俨然一番幽静景象。所到之处凉风习习,却透着刺骨的萧索。

“含冰殿果然含冰,连风都比旁处的清凉。”坐在辇上,目光自含冰殿外划过,含光殿与含冰殿相距不远,却实在是冰火两重天。

手下意识的抚上小腹,似乎还有丝丝的抽痛在小腹中肆虐一般,不由得蹙起弯弯细眉,伸手示意锦如落轿。

“娘娘怎么了?”锦如一脸的紧张,靖乾五年的那一场悲痛浮上心头,脸色渐渐雪白。以手抵额,摇一摇头,“无碍,只是有些气闷罢了,扶本宫下来走走。”

锦如依言伸手搀扶着易水下辇,涉足之处皆是草色层叠,浓淡相宜。缓缓前行,恍惚闻听似有莺啼阵阵透过那密密匝匝的藤萝草木依稀传来,然而细细听去,又似乎是人声,绵绵不绝。

“是什么声音?”微微蹙眉,锦如已然遣了英哥儿去。见英哥儿立在壁角之下,一株杜鹃花树旁,风起花落,散碎了一身粉白花瓣尚且无知。待得悄然走至那朱红蔓延之下,不由得以手掩口,险些叫出声来。

看着情形不对,遂唤了锦如,“去教英哥儿回来。”

锦如已然只身前去,回来脸色也是雪白,连声音里都带着颤音儿,“娘娘,娘娘,是含冰殿的人在后园子里埋人呢!”

听得此语一惊不小,匆匆上前,却被锦如伸手拉住,苦苦恳求道,“娘娘纵然有协理六宫之权,可是这样的不干不净的事,看了恐会污了娘娘的眼睛,娘娘只交与奴婢等处置吧。”

吸了一腔的冷气,此时渐渐气促,拉了锦如的手,急急道,“你可当真那是含冰殿的人?”

锦如点一点头,“含冰殿掌事女官秋蝶还在那儿看着呢,奴婢不会看走了眼。”

沉一沉心气,对着英哥儿道,“你去含光殿知会端悫妃速来,再去紫兰殿知会懋贵妃,说是本宫有事相商。”

看着英哥儿急急的去了,身旁一时并无可用之人,只得以只身立于浓荫之下,却见小顺从前园绕了过来。远远的见了易水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道,“奴才正要去回禀娘娘,娘娘怎么到了这儿来?”

易水的目光向着那后园子一望,小顺已然明白了,躬身道,“奴才也是暗自跟了一路才看见,虽然不知道这葬的是谁,可是看着却不像是等闲宫人。”

易水的眸光一闪,一把拉住小顺的衣领,“你是说,葬的是宫里的主子?”

小顺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激灵,过了半刻才回过神儿来,缓言道,“即便不是主子也是主子身边儿管事的,奴才不敢妄言啊。”

点一点头,“本宫知道。安福顺,本宫知道你有几下功夫在身上,你且先去扣下他们的人,也不至于此事详查起来死无对证。”

待得悫妃与懋贵妃来时,安福顺已经带了两个得力的人扣下了暗地里行事的人,正等着易水发落。悫妃见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已然被一层薄土盖上了,不由得向着易水笑道,“到底是贤贵妃调教出来的人,行事就透着周全。”

易水一笑,“姐姐别忙着打趣儿,今日邀了二位姐姐来正是三堂对证,这人命关天,瞒而不报可不是小罪名。闹起来恐怕也要牵涉我与二位姐姐向来治理宫闱的清誉呢。”

懋妃派了身边儿的管事儿上前揪出含冰殿主事的宫女,锦如目光示意之下,易水见正是那秋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向那宫女道,“你可是如妃身边的人,本宫见着你眼熟。”

秋蝶显然是被这一番突然而来的阵仗吓着了,话音儿里都带着颤抖,“是是,奴婢是含冰殿……”

正要往下说,那指使人干活的太监忽然轻轻的咳了一声,秋蝶旋即脸色一变,陡然摇头道,“娘娘可能是看错了,奴婢不是如妃娘娘身边儿的。”

易水向着安福顺看了一眼,安福顺会意,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帕子,狠狠的塞进那管事儿的嘴里,又反拧了他的胳膊,死死的钳制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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