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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
听声音,该是梁国成送蜂蜜来了。
面包屋所用的蜂蜜,自然全由梁国成供应。如今他已养了四箱中蜂,足够供应巧巧面包屋的需求。比卖给陈立有他们农业局那个销售公司要划算一些。关键是能立即拿到现钱,这可比什么都强。
不过今天似乎来得太早了些,才八点多。大约天一亮就上了路。
以前梁国成是步行送蜜,见他每次都大汗淋漓的,巧儿于心不忍,掏钱给老子买了台二手自行车。那时节,会骑自行车的不多,梁国成四十好几的人,摔了无数次跤才算是勉强学会了这时髦玩意。
我赶忙站起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只见梁国成穿了件崭新的浅灰色衬衫,下巴刮得精光,不觉笑道:“叔,今天要走亲戚啊?”
“是呢,今天少兰的孩子做三朝酒。”
梁国成接过梁巧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汗边答道。
我眼前顿时浮现出梁少兰那张极其精致的脸和她男人那张布满“斑点”的脸,心里就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不过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也便轮不到我这个外人多嘴多舌。
“今天吗?”
梁巧问。
“就是今天……巧儿,你有没有空,一道去呀……”
梁国成眼瞅梁巧,瞧神情是希望她能一起去。梁巧如今出落得花朵似的,去哪里都能给他挣面子。家里藏着宝贝,总是忍不住想要拿出来显摆一下。也算是人们的通病。
“哎呀,店里走不开……”
巧儿犯开了犹豫。她兰心蕙质,对梁国成心里头那点小虚荣清楚得很,也挺想为父亲挣这个面子,店里偏又忙不开手脚,着实有些犯难。
见她眉头微蹙的可爱模样,我笑道:“去啊,为什么不去?生意天天有得做,姐姐可只有一个……我和你一道去。”
“真的?”
梁巧喜不自胜,要不是碍着梁国成,说不定又要来摸摸我的脸了。
我笑了。这傻丫头!
梁国成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柳主任的少爷亲自去喝三朝酒,天大的脸面呢。
“秀菊姐,小青姐,店里的事就拜托你俩了。”
梁巧解下围裙,上楼去换衣服。
这里紧挨五交化公司门市部,基本已出了老街的范围,算是新城区。程新建的房子,一楼临街的是门面,二楼就是住房。我当初就是看这里住房宽敞才起心租下来的。若单以做买卖的眼光看,老街那边人口更密集,生意只有更好些。
自然,如果向阳县这两年经济发展迅速的话,这里也很快会变得热闹起来。上辈子的记忆中,大约要到八十年代中后期,这里才成为县城的黄金地段。
梁巧换上一件带红蓝两色小花的白衬衣和一条相同面料的百褶裙,脚上蹬了一白色的小皮鞋,乌黑油亮的青丝瀑布般披洒下来,犹如出水芙蓉似的,清纯靓丽到极点。
这套衣服,是我前几天带她去买的。如今百货公司的服装种类也渐渐丰富多样起来了。
饶是试穿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一次,我仍然忍不住狂吞口水。
梁秀菊见了,夸张地叫嚷起来:“要死了,梁巧……会迷死人的!”
小青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扭身进了操作间。
梁国成看着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女儿,咧开嘴就是个傻笑。
梁巧的出现在芙蓉区供销社主任曹斌家的三朝酒会上引起了轰动。
芙蓉区离向阳镇约莫三十里地,紧挨台山区。区公所座落在芙蓉镇。供销社主任曹斌,也就是梁少兰的公爹,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上上下下都逢迎得不错。自打十年前一屁股坐到这个位置上,就再没挪过窝。开始那两年,他自己想挪窝,没挪动,接下来,就再不想动了。五十岁的人,仕途上绝了进步的念头,一门心思只想面团团做个富家翁。
大凡体制内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位置上,呆了十年之久的话,若非特别潦倒落魄,便是特别念栈。供销社掌控着一地的物资流动大权,这个栈倒也念得有些道理。
芙蓉镇与向阳镇之间,每日有四班车往来,上午两趟下午两趟,由此可见芙蓉镇在向阳县的地位颇为重要。我们赶的是第二班车,到达芙蓉镇大约是十一点左右。梁国成这个外公,做得也算敬业,满满挑了一担糕饼、花生、红蛋之类。
曹斌颇为讶异。
他是知道梁家的家底的,原本没指望梁国成会挑来满满一担东西,以为能带点自家种的花生,几个鸡蛋就算是很不错的了。不想梁国成还抖了起来。
其实这个钱是梁巧掏的。或者说,是我坚持要掏的。
自打梁巧去年到利民维修部帮工,每月二十元的工钱,最少要拿十五元回去帮补家用,自己异常节俭。梁经纬提干后,也基本上将每月工资都寄回家来。饶是如此,以前拉下的窟窿太大,一年半年要补上不容易。何况梁家爷爷卧床,每月要用药,固定开支少不了。因而梁家的日子依旧走过得紧巴巴的。蜜蜂养殖是个好门路,无奈时日尚浅,还没赚下几个钱。
眼见梁国成有些下不来面子,我立马掏出一百块钱,偷偷塞到梁巧手里。虽说面包屋的帐都是梁巧管着,我也说了,这钱都是她的。但梁巧实诚得很,除了自己每个月的工钱和店里的日常开支,其他的钱都按时打进存折,一分钱都不曾动过。
事关姑娘家的自尊,我知道这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但凡我亲手给的钱,梁巧倒未曾拒绝过。
见女儿一家伙拿出这么多钱,梁国成很吃惊。本打算要盘问清楚,瞧我背着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将话咽了回去。女儿大了,如今在县城做起了大生意,不再是以前那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了。至于梁巧与我的亲密神态,他也瞧在眼里。不过没往心里去,小孩子家家的,在一道亲密一点也很正常。
要让他将一个十岁孩子和男女情爱联系起来,难度有点大。
到达的时候,曹家已经有了许多客人,大多是些三大姑六大姨之类的中老年妇女同志,在曹家堂屋里聊天。曹斌的房子,也建得有些特色,一楼是个八扇(向阳县方言,即堂屋两侧各有四间房子),二楼外边看和一楼一样,内里建的居然是两个套间,和县革委大院常委楼一般的格局,一水的红砖加水泥预制板,外墙还刷了水泥石灰,这样的房子,在芙蓉镇那是独一家。
按后世的眼光看,这房子非驴非马,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还不如旁边的青砖土坯房,寒酸是寒酸点,起码“血统”纯净。不过在当地人眼里,特别是曹家大院子里的人看来,这就代表着富贵和权势。曹斌若没有能耐,能搞起这么大个场面?
一个区供销社主任,拿固定工资的国家工作人员,搞起这么大的场面,恐怕不单是一个“能人”便能解释得了的。所幸我不是领导干部,暂时不想肩负起“反腐倡廉”的重任。明知这其中有些猫腻,瞧在巧儿面上,也不会去多事。
梁少兰见父亲和妹妹都来了,很是高兴,抱着孩子出门迎接。那小孩粉团般的,睡得正香,倒是异常可爱。梁少兰只在医院里见过我一两回,一年过去,我长高不少,脸上也有些变化,稚气消减了几分,她一时不敢相认。
梁巧悄悄告诉了她,不过招呼她不要跟别人讲,只说是朋友家的小孩。这是我在路上吩咐的,就是来喝个三朝酒,凑个热闹而已,不要搞得大家看外星人似的,没劲。
那些中老年妇女同志一见梁巧,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开了。硬生生将本衙内挤到圈外,端的厉害得紧。我只好去跟梁国成说话。
瞧得出来,曹家不怎么在意这位亲家,曹斌照了个面,敷衍两句,便自行去陪几个有份量的客人,估计是区里镇里的什么干部,或者是供销社的同僚。这犹罢了,曹家大小子,也就是梁国成的女婿,居然也只是敷衍了两句,就垮着个麻脸走开去了。
走了也好,省得看见他那张脸太刺激。不过这个态度,着实让人生气。梁少兰便红了眼圈,泪水涌将出来。梁国成默默叹了口气,安慰女儿道:“第一胎生个女孩不要紧,过两年再生……”
呵呵,原来是生女孩惹的祸。向阳县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不是一般的重,便走到了二十一世纪,情况也丝毫不见好转,因而数年以后,计划生育工作将成为向阳县各级干部最为挠头的事情,许多干部甚至因此栽了跟头,断送了政治前程。
这今生儿育女的事情,本衙内现下年纪小着,可不大好发表意见。
不一刻,孩子哭闹起来,梁少兰也不避讳,撩起衣服,露出极其壮硕的,给孩子喂奶。这一下猝不及防,差点闹我个大红脸。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