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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突地转身,大步走到院子,意思是招呼司机坐下来歇一歇,喝口水。可当他走出去,门口的面包车已冒起一团白烟,吊头,绝尘而去。
三七于是转回屋里,他一头雾水,挑出手指放到父亲鼻前一探,父亲还在呼吸!三七大惊莫名,摇母亲手臂:“妈,爸还活着,怎么运回来了?!”说着嘴里突地怪叫一声,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一只迟钝的手慢悠悠地放到三七头上,摸了摸。一句话从她牙缝里崩出来,仿佛是从某个遥不可及的荒漠地带发出来的:“三七,医院里的人跟妈说,他就是好了多半是个植物人。你知道什么是植物人吧?植物人就是活着的死人。妈见不得你爸活着受死罪。干脆妈便去求那些人。把他运回家算了。”妇人说着深深地唉气,好似大病初愈的样子。
她慢吞吞地把一张单子举到面前。三七瞪眼一瞧,心头小鹿咚咚直跳。一个天文数字搞得他晕头转向,不辨南北。那是一张五万多元的欠款单!
五万八千一百八十三元!对菊三七而言,这个数字足以让他两手发颤,两足筛糠,牙齿打战。
三七又去看父亲,原来鼻子里插的许多插管当然全都拔掉了。嘴角的纱布洇湿得一片,是他嘴里溢出来的有色液体,发出一股恶臭的味道,渐渐地,在屋子里弥漫。
挨到夜里,父亲鼻子里的呼吸突然牛喘样,粗重起来。母亲哀哀地坐在床头,一步也不肯离开。她紧握着父亲的手,大声地哭泣。三七备好热饭热菜,她一筷子不动。
眼看着死亡之神就要降临,收去父亲的生命。父亲犹在抵抗,到凌晨时分,他的嘴大张,喘得越发响了。相隔几间房子的地方,满耳都是他的喘声在回荡。
中午,母亲吃了几瓣西瓜。吃完接着哭。挨到夜里,父亲的鼻子里就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凌晨一点,这个牛喘了两天两夜的男人突地双眼大睁,猛地面上绽了一个笑容。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然后再也听不到他任何声响了。
他死了。
房子里传来另外一种声音,尖利地划破星空。那是母亲嘶哑的哭喊。乱了几天,三七家里多了一个骨灰盒。
带回骨灰盒,极度劳累的母亲也一病不起了。急得三七如同被人放到热锅里翻炒一般。他直言不讳地向香香借了八千元钱,忙着把母亲送去医院。
救护车都开到家门口了。这个妇人死活不肯,她两只手如同铁钩一般,死死勾住大床架子不放。几条大汉拉不动。三七跪下来求,几个亲戚苦口婆心地劝,均不凑效。乱了许久,救护车最终空手而去。
母亲嘱咐说:“三七,妈丢不下他孤单,我要过那边陪他去。你好自为之吧。妈一万个对不起你,扔下这么大的债窟窿等着你去填。”从此再不说话。罐她药汁,死死咬着牙不喝。请小诊所里的医生过来打点滴,她把针头拔掉。
一个星期后,即八月中秋当晚,这个女人如愿以偿,腿一蹬,到另外一个世界直奔自己的男人团圆去了。
菊三七在二十二岁这一年,成了没爹没妈的孤儿。
秋天一到,地上便铺满了落叶。果子都熟了,农家忙着当年的丰收。田野里,明镜般的天空下,一派繁忙景象。菊三七一向变得抱窝不出。那晚三七自母亲的坟地里回家转,吃惊地发现家里窃贼刚刚来过。他睡的卧房,横七竖八,乱作一团。所幸窃贼并不曾染指客厅。从此三七越发小心谨慎,无事不离家门一步。
婵和香香都很担心他。也许,眼下只有这两个女人心甘情愿地不断给他关爱了。这个秋天,香香说服菊三七,去她大哥的果园里做一年实习生。预备来年立个山头,开发农场。还是在夜里,香香开着私家车来接他。三七简单收拾了一个牛仔包,另外提出一个藏着他半生秘密的大箱子,车上放好。一把铁锁锁了大门。这一锁,意谓着他新的人生开始了。
菊三七一头钻进车里,吓得怪叫一声。原来,握着方向盘的香香脸上戴着一张鬼面具!
鬼面具里头吃吃一笑,“别怕,三七。我是你的香香!”说着腰上动了一下,特意把披肩长发挪到胸口,遮挡了半边脸。三七从旁看去,不是狰狞可怖相了。
车子在夜间的水泥公路滑动,那种轻松,那种滑溜之下发出的轻响,大快人心。车里,唱机传来甜腻的酒廊小夜曲。菊三七摇下一边的玻璃窗,任凭晚风扑面。他正襟危坐,像一颗树样沉默无语。车窗外,乌溜溜的黑,白天那里尽皆浓荫翠盖。偶尔,可以见到屁股闪光的萤火虫从一边掠过。飘来桂花香。菊三七不由深深地呼吸一口这喷鼻香的空气。车灯的光反照到驾驶室,照见香香雪白肉嫩的手臂。今夜,她身上穿着一条赛鸦黑的细吊带紧身连衣裙。她胴体上飘发的香水味,三七闻熟了的。香香只用夏奈儿香水,十年如一日。
她突地吩咐三七:“许久没见你笑呢。我要你笑!你出声地笑一个我听听!”她脖子一动不动,犹自紧盯着车灯下不停奔跑着的路面。三七极不自然地,喉咙里发出一串“呵呵”来。
香香撒娇地奚落道:“不及格,再来一次!”
竖起耳朵细听,出乎意料,这次没有听到她所期待的笑声。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跳入路边草丛里,停了。香香熄灭了车灯。一刹那,驾驶室漆黑一团。菊三七的手被另一只摸过来的手捉住。香香吐气如兰,细声问:“三七,你不好吗?”
许久不闻动静,她爱怜地抚摸起三七的手。仿佛握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她静等着三七回应。突地,只听得怪叫一声,三七喉咙里出响,哭起来了。
“呜呜,我家没啦!”
车里的女人呆了一会,伸手一揽,抱他到怀里,自己跟着哽咽起来,悠悠地劝道:“三七,别哭。你不是有我吗,我就是你的家!”女人悠悠地说着话,她的话像星星眨眼一样轻柔。又像一颗熟透的萝卜从泥里拔出时的小小脆响,饱含着离忧。
柔情似水的女人,一言九鼎。缩短地伏在女人怀中的菊三七,很快地,平息如一池静水。只是,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愁绪,春蚕一样在吐丝,把香香和三七牢裹。
女人伸手褪去线条形的肩带,黑地里拉过三七的手,牵引地摸她胸口两团,娇喘起来。她细喘地问:“三七,你要我吗?”
三七也不应,把脸凑到她胸口,文弱地拱着。女人迎上去,低语:“三七,我这个月例假还没有完,身上不方便。就在外面喂你一顿吧。”女人吃吃一笑,“好痒呢,瞧你这馋猫!”
菊三七浪蝶一样疯狂起来。他二话不说,打开车门,揽腰抱起娇喘微微的香香,下车,带上车门。溜到一处隐蔽的草丛里,三七轻轻放平女人,平行地横在一边。肌肤触碰着夜间的嫩草,凉丝丝的。突地,香香胸部大幅度地一起一伏,乳头直立。
“你们这些臭男人,就喜欢丰满的女人。为了这个,人家付出了好多心血呢!”香香犹在莺声燕语。
“我怕胖,平时像肉呀鱼呀让人长膘的东西我很少碰,只是看着过眼瘾。三七,你摸我的腰,是不是更细一点了?”三七就坐起来,大张爪子,握她腰上。说了一句:“细一点了。”
香香惊喜地弹坐起,问:“真的?!”猛地一扑,按住三七热吻,盘桓许长时间。
回到车上,三七情绪大好。话茬多起来:“香姐,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兰朝歌。也是热心肠的男人。不足之处就是脾气臭了点。你放心,有我招呼着,他不会向你使蛮的。”
“大嫂呢?”
香香一愣,失声地重复他:“大嫂?噢,我大哥是个怪人。他一直是个独身主义者。”
三七有点不明白,直截了当地问:“那谁来照顾他?”
“他多年雇着乡下来的一个保姆,跟我一般年纪的妇人。我们叫她细细。”
车子继续行驶,距离朝歌农场越发近了。
座上,香香的手机猛地尖叫起来。香香一手打开,手机里是一个男人的沙哑语。挂了机,香香把车开停到路旁,熄灭车灯,把玩着手机沉吟,许久不语。三七握住女人一只手,女人叹气,身子歪斜地伏到他身上。
“三七,我有一个星期要去上海出差。这一个星期你见不到我。你会想我吗?”
三七脆声答:“我会!”
女人一抓他的手,道:“我也会!”突地坐起来,把三七拖下车门,拉他到僻静处。激情飞扬地扑倒三七,滚做一团。喘息地道:“索性给你解解馋吧。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