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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带你去。”滕冀俯下身,给滕曼套上鞋。
戴好口罩,换上了无菌服,滕曼缓步走进了那间重症监护室。
每走一步,就与那个人更近一点。每走一步,她的不安就加重一点——
氧气包、起搏器、心电图机、输液泵、麻醉机……越过一排排冰冷的医疗器械,滕曼的目光,柔柔地落到了病床那人的身上。
直到进门之前,她才听说了,这个男人身上的伤有多惨烈!各处骨折错位大大小小不下七处,血液严重流失,送进医院来的时候,全身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血。
温景之静静地躺在一片刺目的白色中,鼻子里插着插管,手背上埋着皮下输液器,脑袋与肩颈部还包扎着雪白的绷带,隐约间,还透着一丝血色。
男人的脸孔孱弱苍白,泛着淡淡的青灰色,看着瘦了好些,颧骨都微微的凸起,有几处擦伤,不过那并不影响他的清隽,依然英挺的眉目,那般安详的躺着,明明是深度昏迷,却像是睡着了一样。
空旷的病房里,只静静地传来心电图机“滴滴——”的声音,那是温景之生命的信号。如果不是屏幕上的曲线掠动,她几乎要以为,这个男人是无声无息的。
“你这样子算什么?喂,我回来了,你肯定很痛恨我吧,那你起来啊,起来骂我!”
滕冀从背后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安静。
滕曼回过身,将头埋入滕冀的肩窝,脚下有些虚浮。
“医生怎么说的,他什么时候会醒?”方才她只想着要赶紧进来看看,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滕冀扶住她的肩头,看了她良久,才缓缓的摇头,“不知道,他的脑部有淤血,如果接下来的几天内不再扩大,那就再消消看,毕竟,颅脑手术,谁也说不准的。”
滕曼晃了晃,闭上双眼,虚弱的颔首,“那,我在这儿陪他说说话,你出去吧。”
“嗯,不要待太久,医生会进来赶人的。”
……
温景之的情况真的不好,迟迟不醒过来,在重症病房待了整整十天,又经过一干专家主任的会诊,才肯将人转入普通病房内。
除了他腿部的骨折,其他各处的都已经没有大碍,这些硬伤,都只要好好养,是没有问题的,最最棘手的是他脑袋里的淤血,虽然不扩大,也没有任何消除的迹象。
滕曼一刻都不再离开他身边,认真的跟着护士学护理,帮他翻动,擦身,为他全身按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趴在他的耳边说着一些悄悄话,不分昼夜的忙碌,让她的身体也撑到了极限。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静谧的夜里,滕曼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前。
“小叔……”她轻轻地开口,清澈的嗓音,在无边的夜色之中仿若呢喃般温柔:“你什么时候肯醒过来呢?”
最后一个字落下,眼底已是蜂涌而至的泪水。
滕曼的目光越过他的眼,扫过他的鼻,掠过他的唇,钻入他的心——
多看一眼,心就多疼一分。
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将她紧紧围绕,滕曼下意识的包裹住温景之那有些冰冷的手,美丽依旧的面容上,盘亘着无尽的焦灼与苍白。
他不能离开她,她更不能失去他。
想象不出来,当初,她是怎么能狠下心肠离开的呢?
滕曼痛苦的揪紧自己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揪!
温热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纷至沓来的忧虑,连同着滕曼那带着哭腔的呓语,一起静静落下,在温景之沉睡的俊颜上,洒下了浓浓的悲伤与眷恋。
“温景之,我只要你醒来,让我用什么去换都成——”意识脱离身体之前,滕曼用迷蒙的视线,最后望了一眼病床上那个苍白却英俊依旧的男人。
……
在醒来的那一瞬间,滚滚席卷而来的是浑身上下潮涌般的疼痛,手脚动不了,僵硬的很。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气息,入眼之处是白到睁不开眼的墙壁。
昏迷之前的些许场景,还浮现在眼前,温景之微微皱眉,满涨的头脑中,不时的浮现出零星的任务片段——
耳畔似乎还隐隐的传来自己宣布撤退的口令声,而后是炮火连天的轰炸声、队友们惊怒的喊叫声……以及若有若无的,似曾相识的轻声呼唤?
温景之骤然垂眸,视线落到那个,正闭着眼睛趴在自己身侧浅眠的身影之上。
呼吸为止一滞,他是在做梦,还是被炸的脑袋糊涂了,为什么觉着,这个女人会是他那个离家出走两年之久的老婆呢?他是太过思念她了么?
漆黑的眼底微微一漾,有什么东西柔柔地自心间扫过。温景之眼神微凝,目光温柔却密实的缓缓贴上去。近了,近了——
这个身影居然还在,梦里的感觉也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他都不敢用力呼吸,怕将自己吵醒,醒来之后,发现是一场梦!
她的头发又长了许多,美丽却略显苍白的侧脸,微微阖着却不住轻颤的眼皮,眼下还有一层浓重的乌青,是那般的明显、刺目。
温景之的心口,忽然便衍生出铺天盖地的疼惜,那种感觉,远比他身体上的伤口要痛得多。
那张原本就清瘦的小尖下巴,此刻竟然已经瘦削到了令他看一眼,就止不住叹息的地步,难道她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么?非得瘦成这副德行!
他极轻极缓地吸气,不论这是不是一场梦,他也怕惊扰了滕曼此刻还算安稳的睡眠。
男人定定的,看着这个两年来,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回过神来时,他修长的大手已经轻颤着,抚上了她乌黑的发丝。
她在他身边!是如此真实而深刻的感觉!温景之的胸腔之中,瞬间就被一股温暖充实的涨满开来。
单单只是这样看着她,自己的生命,就好像能够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来!
男人满足的叹息着,舍不得阖上眼睑,目光贪恋的追随着眼前的女人,这个让他爱入骨髓,恨都恨不起来的女人。
刚刚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滕曼,忽然周身一紧,随即低低的,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挟着哽咽、不安,又无比沙哑的呼唤:“小叔——”
轻轻柔柔,那么明晰的两个字,就这样传到了毫无防备的男人的耳中,他如遭雷劈!浑身猛然一震!
温景之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望着依旧趴在床头的身影,他的手中,甚至还握着她的一缕发丝!她,居然还在?!还用那么真实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这难道不是梦么?难道不是幻觉么?可是,即便是幻觉,他也是那般的渴望她!艰难的吞咽着口水,扯出一抹笑意——
“嗯……”他温柔又紧张地盯牢她,恐她会在一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一般,沙哑的低低应道:“我在呢。”
神智还徘徊在睡梦边缘的滕曼,被这声粗哑却如呢喃一样的话语,惊得瞬间清醒,眼皮猛然眨了好几下,不敢轻易的抬头,她怕这只是在梦里的场景,狂喜来的太过突然!
“我在!”又是一句!
豁然抬眼的瞬间,滕曼止不住惊诧又欣慰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倒映在温景之深邃的眼底。
就好像是刹那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又仿佛有千言万语,在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此刻的滕曼,已经道不出完整的句子,话到了嘴边,统统又吞咽了回去,颤抖着溢出唇片的,是那无比熟悉的,曾经百转千回出现在她梦中的两个字:
“小……小叔——”
这两个字,听似单调,却又饱含着无数的刻骨思念!
“是我。”漆黑的俊眸含笑而视,温景之没有丝毫犹豫的,迎上滕曼那激动,却又好像不确定的目光。
滕曼嘴唇抖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那,那你唤我,喊我的名字!”眼泪再次像决了堤一样的流泻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于是她拼命的抬起手臂,使劲的擦,擦干了又来,怎么擦就是擦不完!讨厌的眼泪,它害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温景之动容的瞅着动作傻气的女人,宠溺的拉住她的手,攥在手心,“曼曼——”
滕曼一下子又笑了,一脸的泪水,却是,终于露出了这半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扑到男人的胸口嚎啕大哭——
“你,你吓死我了!你说,起先的时候,你深度昏迷过去的时候,你是不是,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要醒来了?!永远都不想再看到我了?”
滕曼忽然目露凶光,哪儿还有淑女的样子,那种犹如失而复得后的激动,早已将她所有的骄傲理智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大半个身子都嵌进他的胸口,虽然很怀念很喜欢,可男人到底是有些吃不消的皱了皱眉心,“有过那样的一个瞬间……”温景之的目光骤然轻忽起来,出口的语气竟然也带着几分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