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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纳哈一退出;“哐”的一声,康熙摞了茶碗,也不看谁,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回身盯牢胤禩,“老八,你是为谁来了?”
胤禩一惊,慌忙跪下,“儿臣不敢!”
“哼,不敢?还有你们不敢的?老十跳着脚,那是骂谁呢?”康熙冷冷道。
胤禩头贴着地,“皇阿玛明鉴,老十的性子您也知道,急起来不管不顾的,一时失态也是有的,儿臣已经说过他,这会子已经安分,皇阿玛您就饶他一回。”
“哈!”康熙仰头冷笑,“朕说他都不及你这八哥管用啊!”
“皇阿玛!”胤禩惊慌叫道,跪着前走几步,“皇阿玛此言令胤禩无地自容,请皇阿玛收回。”
康熙不语,冷眼看了一会儿,复又坐回,“我一句话就令你无地自容了?老四他们立了军令状走的,到时候他们完不成差使,就叫老十到菜市口当着老四和老十三的面跳脚去。”
我猛打了一个激灵,这话什么意思?偷眼去看康熙,面色微愠,胤禩则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想起十三跟我说起难办时的神色,定是有许多难言之隐,单是这些兄弟们使的绊子,怕都够他们吃半年,胤禛和十三立军令状的事儿,我如今才知道,怕是其他人早就知道。瞅瞅跪着的胤禩,他真的就开始……,心里头顿时五味杂陈,我背过脸去,不忍看胤禩狼狈的样子,本来那点儿怜恤他的心,也全消了。
“若黎。”胤禩走后,康熙突然声音疲惫的叫我。
我答应着,看他歪在引枕上,闭着眼睛,已不是那个傲视天下的君王,而是个焦虑的老人。“要给您拿东西盖下么?”我轻轻问道。
他摆了摆手,“给朕读段书吧。”
“您想听哪段?”我问。
他不再吭声,我知道是要我选了,想了半天,便朗声背起了《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心相近,习相远……”
背到一半时,康熙突然坐起来冲我笑道,“若黎是在安慰朕么?”
我忙躬身道,“若黎不敢。”
“这三字经,若黎可全懂了么?”康熙笑着问。
我摇头,“没有。”
“小儿都敢自夸懂了,若黎怎谦虚?”康熙收了笑,一眼不眨的盯住我。
“小儿懂是因小儿明白那些道理。若黎不懂是因若黎不能紧遵道理。”我如实回答。
康熙沉吟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不能紧遵道理!若黎,你想跟朕说的,朕何尝没想过,只是人心难料啊!朕的那些儿子,个个都想显示能耐,朕……很难做。”说着闭了眼,我也不再吭声。
“若黎,你觉的十三怎样?”许久,康熙幽幽问道。
“皇上要若黎评他哪点?”我疑惑问道。
“都说说。”康熙依旧闭着眼睛。
“十三性格内敛稳重,识大体,晓大义,懂顾全大局,只是……”我住了口。
康熙睁开眼睛,“只是什么?”
“只是为人太过实诚,若生在一般人家,或为侠士,或为清僚,均可是一方百姓之福,今生在帝王家,怕不是他的福分。”说完低头,等康熙发言。
康熙先是笑笑,用手指轻轻敲着茶碗,声音不大,每一声都震的我心疼。终于,“若黎说的是。”说罢站起身来,背了手在屋子里来回踱,“若黎,你去过十三家里,喜欢么?”
我一笑,“嗯,有一处院落挺喜欢,当初十三建府时原是问过我。”
“十三的侧福晋生了个小格格,朕还没瞧过,十三忙的怕是满月酒都没摆,等十三回来要补上。”康熙看着我说,“十三的侧福晋可还好?”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一连串关心十三家事做什么。“回皇上,十三福晋性子天真活泼,若黎与之颇谈的来。”
“哦,回头你着人告诉十三家的,有空来宫里,给朕瞧瞧他们家的小格格。”馨兰捧了茶来,我端了递给康熙,康熙不接,盯着茶碗半天,“若黎,十三当娶个嫡福晋了,你觉的谁合适?”
我一怔,余光里瞅到馨兰神色微动,但立即躬身退出。喉咙里干的厉害,看看手中的那碗茶,很想自己先喝了,康熙却接了过去。“若黎不敢妄言,哪家姑娘好,皇上和娘娘们应都看在眼里。”
康熙喝了口茶,先看了我脸色,继而说道,“前一阵子答应太后,等你孝满就给你寻个好人家,如今时间快到,你可有中意的?”
我低了头,脸不是红,而是白,腿也微微抖了。
果然,康熙缓缓开口,“你嫁十三怎样?”
第33章
手指甲使劲儿扣进手心里,我才控制自己不失声叫出来。
康熙侧头问道,“你不发表意见?”
“皇上若主意已定,若黎没有意见。”我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
“哦?若黎是学聪明了。”康熙笑着说。
手心开始黏了,大概是抠出血来,“若黎不能叫人说若黎不愿嫁十三。”
“你还是不想嫁不是?”
我不吭声。
“那你想嫁谁?”康熙稍微谢了脸看我,声音不温不火,像是以为慈祥的老者在关心他的晚辈。可是我却知道,我若答错一个字,害的人就不仅仅是我一个。
低头凝神看自己的脚尖,鞋子还是去年馨兰做给我的,浅黄的缎面,绣着双飞燕子。
等屋子里空气凝的差不多时,我方低声答道,“若黎谁都不嫁。”
“叮!”是瓷器互撞的声音,上好的青花瓷碗,借了水性越发的轻灵。
康熙叹了口气,“朕不逼你!”
我腿一软,李德全从后边赶过来扶住我。
出得乾清宫的门,张开手,手心里已一片模糊,红的触目惊心!
等胤禛和十三回宫,已是六月初,十三府里连下了两道旨,第一道是十三差使办的好加封为贝子,俸禄涨一级。第二道是赐兵部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馨兰为其嫡福晋,择日即可迎娶。
我是在佛堂上见着胤禛和十三的,他们一起来看望苏麻喇姑,苏麻喇姑表面上是微有小恙,却屡调不好,她又不肯看太医,亦不肯吃药。平遥于去年出宫,新来的宫女看着使不上力,我便得了康熙允许来照料苏麻嬷嬷,若没有什么大事,便日日呆在佛堂,连手底下要翻译的东西也在佛堂做。
他们来时带了信阳毛尖,是刚出的新茶。我因之前与康熙的那番对话,虽心里明白断不会传到十三那里,可终究是觉的尴尬。便也不要采青她们动手,自己到后边煮水泡茶。第一遍水冲过,洗了茶盏等,再冲第二遍,褐色的芽尖便于浅绿的茶汤中舒展开来,逐渐旋成枝头的模样。新茶的清香也在袅袅的水雾中四散漫开,我心底的忧伤便也同茶香一同氤氲弥漫。
端着茶盘一步一步走的谨慎,恐溅出一丝水渍。十三扶着嬷嬷看院中新拔的笋尖,屋内剩稳做摇扇的胤禛和战战兢兢的采青。见我进来,采青连忙来接,被我挡下,轻轻搁在胤禛旁边的几上。他合扇子在手中,把我望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倒瘦了一圈儿。”
我起身努力一笑,“夏天总不免会清减些。”放了另外两盏茶,自己在另一边椅子上坐,噙了些茶在口中,抬头刚好可以看到屋外的嬷嬷和十三,颇有兴致的扶着竹竿谈论些什么。
一年多未见,十三于英挺中又多了许多成熟稳重之气,举手投足间已是十分男子气度。大概说到高兴处,咧了嘴轻笑,露一口整齐洁净的牙齿,嘴角的笑纹让人觉的心安。是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
十三突然转头冲我一笑,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脸已经木了,下意识的揉了揉,垂下头来摆弄捏在手中的帕子。十三扶嬷嬷进来,“孙儿回程专门取道河南,带了这信阳新茶来,倒比往常供的那些还可口些,今儿来,也带了给祖母尝尝。”
嬷嬷只是笑着,也不吭声。我和胤禛都站起来,我于另一边搀住她,采青理了理塌上的引枕,我们方扶她慢慢坐下。嬷嬷坐下,看了我一眼,便向旁边取了茶碗,细细喝了一口,“嗯,是比往日那些更清爽些。”搁了茶碗,示意我们都坐下。
依次坐了,却没有话,于佛堂处原就闷些,我又心有不专,更懒怠讲话。屋子里就只剩各人均匀的呼吸声,就着屋内稍暗的光线,竟有些诡异。嬷嬷坐在高处,逆着光,整个脸部便处在一层阴影里。她虽已有九十岁,脸上并不见太多皱纹,无焦点的眸子遮在低垂的眼睑下,下巴尖的厉害,像中国古代神话里的巫婆,张口便是预言。然而她并没有开口,静了好一会子,自己站起来朝里走,也不和我们招呼。我们也只是站着,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
“我身上可有什么看的?你那样儿瞅了我半日。”出了佛堂门,十三笑着问我。
我摇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