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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见她脸色亟变,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又是叹了口气:“傻孩子,他是摄政王啊。这个天下,唯一会威胁他的人,就是长风啊。”见天市的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寒意,太后无可奈何地苦笑:“我又何尝愿意这样想?但必须要防患于未然。人心,总是最难琢磨的。”
天市松开手,冷冷地站起来垂目看着她,“人心,只在变心的人眼里才不可相信。枉他如此一片赤诚地对你,因为你不惜远避到定陶去,为了你甚至将多年的谋划都推后了,他所做一切,无非是要你活着时开心,死了后安心。你却这么戒备他,太后娘娘,恕我直言,你真是太聪明了。”
天市说完也顾不上礼仪,转身就走。
拐杖在寝宫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让整个寝宫变得更加空旷森然。
“等一等!”太后凄厉的叫,“天市,你答应我!”
天市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我根本不相信你的担心,为什么还要托付给我?”
太后努力想要微笑,终究落下泪来,“就因为你这一片赤子之心。你会有自己的判断,我相信如果他真的做了你认为不对的事情,你也会向在我面前维护他一样,维护长风的,对吧?”
天市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好吧。我会照顾他。”顿了顿,还不甘心,“我答应你,是因为他希望你走的无牵无挂。”
太后沉默片刻,“我知道,谢谢你,天市。”
天市几乎是跌跌撞撞逃离太后寝宫的。
一出门,迎面寒风扑过来,卷着大片的雪花,天市大口吸气,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才止住。她似乎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多熟悉的声音,可是抬起头,廊下四周都分明空无一人,天市失望极了,也疲惫极了,拖着自己疼得发酸的脚,艰难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一直没有回头,否则她会看到,一个身影悄然阴影里,目送她离开。
十二 承诺
和天市的一场谈话让太后耗尽了心力。精疲力竭之中意识有些模糊,也不知睡着没有,也不知什么时辰,昏昏沉沉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来到床边。
她太累了,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能任那人躺到床上来,将她搂在怀里。
一粒丹丸被送进嘴里,她顺从地咽下去。
他的手顺着咽喉而下,为她抚胸顺气,过了良久才觉一股暖流从腹部升上来,刹那间四肢血脉都有了流动的力量。
太后微微一笑,盖住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也不睁眼,低低问道:“你都听见了。”
“嗯。”
“多单纯的孩子。”
“像你。”
“胡说。”太后抚上他的手臂,薄薄的皮肤下面,坚硬的肌肉因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力量而让人心安。“比我笨。”她说,带着小得意。
这次他没有说话,把脸埋在她颈间,深深呼吸她的味道。
太后于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笨点好,笨点就只是一心一意地对你,不会像我这样,对你这么多亏欠。”
拥抱着她的怀抱又再紧了紧,太后感受到那双手臂的不安,“益阳,我的时间到了。”
“让我抱着你。”摄政王益阳不抬头,声音低哑,“不管你要去哪里,都让我抱着你。”
太后对这种要求似乎很无奈,“我已经拖了太久了。”她低声说。
摄政王小声抱怨,“你到底要不要死啊?这么多话?”
“十足长风的口气。”
于是勒住她的手臂又紧了些,太后终于闭了嘴。
“璇玑,还记得你我初见的样子吗?”不等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时候你比天市还要天真。你喜(…提供下载)欢从高高的地方俯视山川,我给你在山里修了那个亭子。你说你要飞,要去做嫦娥,我当时就对你说过,只要你愿意,我就让你飞,让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太后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懒懒地笑了一下,“怎么不记得。当时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真的去做了。”
两人的记忆同时飘飞到很多年前,新婚燕尔的夫妻彼此说着傻话的美好日子里。
“好内远礼!”摄政王嗤笑,“他们专门编了那么个故事来警告咱们。”
太后突然发现,摄政王的笑声,竟然和天市十分相似,她有些黯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这样的隔阂么?
摄政王说:“璇玑,我此刻心里矛盾极了。”他低低地说,话音里有难以掩饰的迷惘。
“你啊……”太后心疼,“你心思太重,又不愿意和人说。如果不是熟知你的人,谁又能看得出你的心思呢?”
“是啊。”摄政王轻声笑起来,声音在胸腔里回荡,听在太后耳中,神思突然一漾,便忍不住说了出来:“益阳,我此生最追悔莫及的事情,便是舍你而去。”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那样选的。璇玑,我无法留住你。”
“你又能做什么呢?你是对的,不放我走,便没有今日的局面。益阳,你一直是对的。”她喃喃地说着,似乎将要睡去,又使劲儿振作精神,“你能放过他们吗?”
摄政王的身体微微僵了下,“别逼我。”
“谁能逼得了你。”这是太后意料中的回答,倒并不如何失望,“人心不足,这就是世情。你不怪我舍你而去,我也无从怨他们所作的安排,说白了,大家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摄政王咬着牙说:“天下,还轮不到他们来下棋。”
太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怜的益阳,连你,连长风,还有先帝,谁又不是他们的棋子?如果不是先帝要废立太子,如何会南狩野死?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我,又怎么会有你摄政王?这一切环环相扣,我们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所以我才要扳倒他们,璇玑,你一直知道的。”
太后点了点头,“天市可以帮你。”
“你把她送到我那里去,会害死她的。”他淡淡说,语气里并没有不悦,但就是那种淡淡的口吻却让太后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你是一匹烈马,我是束缚你的笼头。我之后,只有天市可以。这你知道,他们也明白,怎么说害死她呢?”她说着,声音渐渐地下去,过了许久,才又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即算她是假的,他们也不会自己去拆穿的。”
摄政王一愣,讪笑:“你知道了?”
“偏这么巧脚就伤了?”
摄政王没有说话,心却在向下沉。这么说是一早就知道了,却故意向天市透露那个秘密,将天市推到自己身边来。也许,当时在外书房侧厢里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被飞报到定陶纪煌的面前了。他头皮发麻,只觉得一阵后怕。
他动了动,抽出一只手臂,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到太后手中。“你看看这个。”
太后似乎困倦已极,半天才勉励睁眼,愕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支发钗。那是一支再平凡不过的雀屏发钗,黄铜打造,样式简陋,没有装饰任何珠玉,只是用颜料将七瓣雀屏染了七种颜色,
“这……这是……”
时光倏忽退却,在遥远的过往,那时的她还全然不知人世间的无奈与艰难,只是因为家境贫寒羡慕别家女孩子美丽的饰物。那一年她将满十五岁,虽然不愿让父亲为难,却期待着能有一个特别及笄礼物。
按照家乡的习俗,女孩子及笄时,总是由父亲赠与一只发钗。
那时的她,全身心的喜怒也不过是由着一支钗子决定。所以生日当天,看到父亲小心拿出来的这只发钗,惊喜之情已经无法用语言去形容。那一日她笑得欢快,令偶然路过的皇子益阳惊艳不已。当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因着这一支发钗,竟然从此改变了命运。
“这钗子,你从哪里来的?”
“这是定陶镇上王铁匠打造的,一个教书匠给她的女儿及笄的礼物。”
握着钗子的手微微发颤,她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我的那一支。我的还在……”
“你的我帮你收着呢。”
太后终于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一支……”
摄政王点了点头,叹道:“璇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没有骗她,只是让她以为自己骗了她,摄政王心中叹息,她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我知道,我知道……”太后纪璇玑泪如雨下,“是我错了……”
摄政王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璇玑,你不要难过。”
“我怕你爱上别人……”
摄政王胸口一滞,狠狠搂紧她:“璇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