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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华自是知道,莫说这种四品以上官员家嫡女,就算是普通官宦家的小姐也是自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丫鬟婢子伺候的妥妥的,今日她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能为自己洗手做羹汤,这份情深意重只能铭记与心,已经想好了辞行的话语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行走江湖多年,这一情字,当真动不得。默然半天,方道:“在下何德何能,只是一市井草民,蒙小姐如此厚待,实在有愧。”
方不弃此时不疑有它,微微抿嘴:“李兄今日怎与我生分了,莫等菜凉了。”一面说着,一面与他布菜。貌似无意的问:“今年秋闱,不知李兄可想去求个功名?我看李兄也是胸有才略,应为镜离国做些实事才好。”
李国华沉寂半天,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今日我是与小姐辞行的,即日便要离开都城,怕是以后没有机会再见小姐了。我本是一行走江湖算卦的,无德无才,怕是让小姐失望了。”
方不弃惊的如晴天霹雳,正在布菜的手停在半空,辞行?!他怎么可以?!赠了玉佩就要走,莫不是当自己是轻薄女子?怎么忍心待我这般?!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极力压了自己的情绪。
竹枝见状急忙屏退那些伺候的人,自己也悄悄退下。
待到有力气抬起眼看他,已是泪眼朦胧。“咣啷”一声,双箸被用力的掷向地上,“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声泪俱下语气咄咄:“李国华,你怎忍心如此待我?你既无意于我,那日在青藤书社,我走便走了,你何苦去追我?那日湖边,又何必说什么护我周全?想必也是富家子弟,吴门玉佩说送就送了,还欺我说你只是一算卦的!你怎如此待我?没得半分真心真意!”说着泪眼潸然,泣不成声。
李国华面上看不出悲喜,一掀衣摆,居然向方不弃跪下了。此举着实让方不弃一惊,只冷冷的看着他。
李国华眼里也有泪光闪闪:“小姐明查,我待你一片冰心。那玉佩确是娘亲所留,自小带着,不曾离身。赠与小姐只愿保个富贵安康。在下仰慕小姐,此情不渝,苍天可鉴!心里除了小姐,再无他人!”
方不弃已然哭成泪人:“那为何你要走?为何要说今后不相见?你既知我家权势,有何难处我自会帮你,何苦如此?”
李国华抬头看着她,心痛不已,万分不舍,可是担心自己会连累了她,逼着自己把心硬了起来。想不到有一日,终究为情所困,越是在意她,越希望她能安好。忍了哽咽说:“国仇家恨,实在是不得不报,望小姐成全!”
方不弃已然哭到没有声音,再无一句言语,呆呆坐在锦凳上,那李国华也只在那里静静跪着。隐约听见那个姑娘又在唱曲,丝竹飘渺: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清水塘中睡彩莲,夜浴星光伴月眠
一朝风雨露水面,愿君拾得惜相怜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影形单相望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不知过了多久,方不弃轻声道:“若是没有你说的那些国仇家恨,你愿意与我厮守终身么?”
李国华淡淡的答:“若是没有,在下必会为了小姐入仕,护你一世周全。只是。。。。”他在这里一顿,继续说“凡事从来没有如果,所有的结果,都只是空许”。
方不弃点点头,哑声道:“ 我知道了,你几时走?”
“后日一早动身。”
方不弃自嘲的一笑:“看来今日,也算给你践行了。”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离去。
竹枝在外面听得里面的动静,早已焦急万分,见方不弃出来,急忙迎了上去。只见她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神态心碎之极。竹枝自小与方不弃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其实情同姐妹,见她如此伤心自己也心疼不已,赶忙扶着方不弃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即将离去,有个身影急匆匆的过来,一把拉住马的缰绳,那马一惊,幸得车夫是个熟手,用力勒住马的缰绳,一边嘴里骂着。这人正是李国华,他此时顾不得这些,冲着马车里面的人说:“请小姐容我说一句话!”
马车里面悄无声息,李国华也固执的立于马车前,那车夫不晓得是如何个情形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僵持在这里。
半响听竹枝在里面怒喝道:“你人既然要走,就走的利索,莫再招惹我们家小姐!”
是李国华依旧固执的站在那里,依旧还是说:“只一句话,请小姐容我禀明。”
帘子方徐徐的掀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露了出来:“你还有什么要说?”
李国华轻声道:“那玉佩,是我娘临终要我留于将来娘子的。小姐请放心,即使此生与小姐再无缘分,我亦不会娶妻,心里只有小姐一人。”
方不弃一时也想不到他会讲这些,一阵感动一阵伤感:“若你我再无交集,说这些有何用?世道炎凉,你自当保重。愿你将来妻贤子孝,莫再记得我。”
李国华面色微白,嘴唇颤抖半天才道:“我只望小姐明白,小生没有负了小姐,只是别有苦衷。”
方不弃点了点头,放下布帘,马车嗒嗒的走了。
只留一人,久立于在春光大好的街上,黯然神伤。
只羡鸳鸯不羡仙。只叹人间月有几回圆?
第7章 生死两茫茫
后日之期转瞬即到。
那一天的天气突然变的阴沉沉,并没有落雨,只有风肆意到处游荡,吹的柳树纸条乱摆。
城南的城门前,有一老翁日日在那支了茶水摊子。那一日照旧早早的把摊子摆了,看了一眼天气,大概觉得一清早便是阴天,怕是今日出门的人也少,不由的叹一口气,幽幽的道:“生意不好做啊~!”
但是未几却远远见一俊俏书生带了书童匆匆来了,两人身上并没有携带行李,瞧着也不想出门赶路的人,却在他的茶水摊前停了,那书童上前道:“老人家,要两杯茶。”
老翁见两人虽是布衣在身,但容貌俊美淡然风雅,也不敢小看了,只道:“两位小爷,这里只有些粗茶,怕入不得口。”那书童微微一笑:“无妨。我们只为等个人,愿多付些茶资,请老人家容我们多坐片刻。”
那老翁把手一摆:“今日天气也没有多少人来,两位小爷随意坐了,茶资断不敢多要的。”说完便去煮茶。那两人拣了一个面对官道的位子坐了。
黑瓷碗装了两碗茶水不一会已端至桌上,那书生面色惆怅,忍不住问那老翁:“老人家,今日你可见有一书生或者医卜相士出了这城门?”
那老翁略一想:“我卯时便在这里支了摊子,进进出出都是些卖菜供水的车辆,没有见得小爷说的人。”
那书生失望的点了点头。再不言语,只安静的坐了。
其实今日他未必知道她来送他,只是想见见他,哪怕只是悄悄的、远远的,见他一个背影,也是好的啊,终究还是放不下。
只是这两人一直等到午时,茶水也添了几碗,也没有见到那人,只是风刮得愈发大了。两人忍不住焦急的四处张望。
那书童忍不住悄声说:“小姐,他会不会从别的门出去?”那书生一摇头:“今日有御用的贡品运至都城,别的门都禁了,只这一个城门出入。”
书童面上一紧:“那他不是又骗了咱们!小姐,都这个时辰还未见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见那书生只是呆坐着,忍不住一跺脚,气到:“小姐什么样的人挑不下,切莫被他骗了!赶紧把他忘了吧。”
书生转头看着这个书童:“竹枝,你觉得他像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么?”语气切切,满心无奈。
书童冷笑:“小姐,痴心女子负心汉,这话说了几百年了。人心隔肚皮,顽劣之徒多了去了!今日之事,小姐那么聪明的人,怎还想不明白么?”
书生点了点头,说:“我们回去吧。”眼中已是泪盈盈。书童赶忙付了茶资。两人慢慢走了回去。
风卷了好多沙土,书生抬袖一遮,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不知是被风迷了眼或者眼泪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