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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涛盯着他看了半天,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露出种别人很难看得出也很难解释的表情。
〃你走吧。〃他说,〃快走。〃
〃我不走,我也不能走。〃
〃为什么?〃
〃别人既然能找到你,当然也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元宝说,〃现在你一走了之,我又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如被他们抓住,不活活被他们打死才怪。〃他拉住了吴涛的袖子,〃所以我只有跟着你,而且跟定了你。〃
吴涛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我不是个晋通的生意人。〃
〃我也不是个普通的小叫花。〃
〃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想,可是我又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谁,〃元宝说,〃所以只要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
〃你跟着我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吴涛说,〃我若是个人,绝不是个好人,就算我是鬼,也是个恶鬼。〃
他的声音又变得极冷酷。〃我本来只不过利用你渡过今夜,我也看得出你有点来历,必要时说不定还可以利用你的家世去要挟别人。〃
〃我知道,〃元宝居然说:〃我完全知道。〃
〃你若跟着我,不但要陪着我受苦受难受气受罪,必要时我说不定还是会卖了你。〃
吴涛冷冷他说,〃别人一刀砍来时,只要我能逃命,说不定会用你去挡那一刀的。〃
〃我知道。〃
〃你不后悔?〃
〃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怎么会后悔?〃
元宝忽然笑了笑:〃何况我说不定也会利用你,别人一刀砍来时,究竟是谁有本事利用谁去挡那一刀,现在还难说得很。〃
吴涛没有笑。
他本来好像想笑的,可是他没有笑。
元宝又问他:〃现在你想到哪里去?〃
〃想大睡一觉,养足精神。〃吴涛说,〃不管要干什么,都得要有好精神。〃
他冷笑:〃别人一定认为我会像野狗般被迫得疲于奔命,我偏要他们大吃一惊。〃
〃睡觉是好事,〃元宝说,〃只不过济南城里哪里还有能让你好好大睡一觉的地方?
〃〃有个地方是他们绝对找不到的,因为谁也想不到我会到那里去。〃吴涛说得极有把握。
〃没有人能想得到?〃
〃没有。〃
〃有一个,〃元宝眨了眨眼,〃至少有一个人能想得到。〃
〃谁?〃
〃我。〃
吴涛盯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地方?〃
元宝又笑了笑,露出了两个大酒窝。
〃我不但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而且还知道那地方要进去比要出来容易得多。〃
所以元宝就跟着吴涛进了神仙窝。
第七章抽丝
四月十六,正午。
济南城里还在大肆搜索元宝和吴涛,对这件事有兴趣的人已越来越多,因为花旗门和官府都出了极高的赏金,足够让人过好几年的快活日子了。
他们搜索的对象却正在神仙窝里蒙头大睡,居然像是真的睡着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的人,除了他们两位外恐怕很难找出第三个。
孙记属下的七十九家商号大门外都已经贴上〃忌中,歇业五日〃的白纸,孙大老板的暴死已经人人皆知,用不着再保守秘密。
真正应该保守的秘密是孙大老板还没有死。
大三元酒楼当然也没有开始营业,可是郑南园却在正午时匆匆赶来,因为他知道楼上来了三位贵客,他不能不接待的贵客。
来的是济南大豪花旗门的田老爷子父子和决心整顿丐帮、只手创立刑堂、令天下武林震动、在丐帮中操生杀大权的萧峻。
郑南园是走上楼的。
他也不是残废,他坐轮椅只不过因为纠缠折磨他已有多年的关节风湿。
他来的时候,楼上的雅座已经摆上一桌极精致的酒菜,贵客已经在座。
酒有三种:坛封刚启的是清冽而辛烈的贵州茅台,温和醇美而有后劲的江浙女儿红。
盛在金杯里的是孙大老板前天在中午没有喝完的波斯葡葡酒,现已用井水镇过,金杯上还凝着水露。
田老爷子每种都喝了一杯,先喝过然后才说:〃我们不是来喝酒的。〃
他可以说这种话。
一个人的身份到达某种程度后,随便说什么,别人都只有听着。
他说的话通常都不太好听,有时会令人哭笑不得,有时会令人大吃一惊,有时甚至会要人的命。
〃我们也不是来吊丧的。〃他又说,〃因为你我都知道孙大老板根本没有死。〃
这句话就很要命。
郑南园居然没有反应,只不过在他面前的水晶杯里又加了一杯葡萄酒,刚好加满,一点都不少,一点都不多,一点都没有溅出来。
他的手还是很稳。
田老爷子眯着眼,看着他。
〃你们昨天晚上大举搜城,并不是真的为了要找那位装死反而没有死的大老板,因为这样子找人是绝对找不到他的。〃田老爷子说,〃这样找人只能找到一些醉鬼小愉白痴。〃他说:〃你们这么做只不过为了要让孙济城明白你们已经发现死的不是他。〃
郑南园在听,就好像一个小学生在听塾师讲他根本听不懂的四书五经。
于是不喝酒的田老爷子,又喝了三杯酒,他的儿子也陪他喝了三杯。
〃我们到这里来,是想问你一件事。〃田老爷子的问话永远都在节骨眼上,〃你们怎么会知道死的不是孙济城?〃
郑南园笑了。
〃这句话其实是应该由我来问老爷子的。〃
〃可是现在我已经先问你。〃
〃我能不能不说?〃
〃不能。〃
〃那么我就从头说起。〃
郑南园首先也为自己倒了杯酒,浅浅地啜了一口,然后才开始说:〃孙大老板府上的卫士分为六班,分别由连根和邱不倒率领,最近我忽然发现邱不倒率领的卫士中连续被他撤换了十三个人。〃
田老爷子知道他绝不会说和这些事无关的废话,所以每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换走的是些什么人?新来的是什么人?〃田老爷子问。
〃被换走的是得力的旧部,新来的都是些行踪脆秘,从未在江湖中出现过的陌生人,年纪都没有超过三十岁。〃
〃你有没有在孙济城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没有。〃郑南园说,〃但是他忽然暴毙之后,我立刻就想到他的死一定跟这十三个人有关系。〃
〃当时他们还没有离开?〃
〃还没有。〃郑南园道,〃所以我就将邱不倒换过的旧部全找了回来,再配上另外十三个好手,要他们两个对付一个,去对付那十三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客,不管死活,都要把他们带回来。〃
〃你做得对,〃田老爷子表示赞许,又问道:〃结果怎么样?〃
〃我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郑南园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二十六个人都回来了。〃
〃现在他们的人呢?〃
〃就在楼下藏酒的地窖里。〃
〃每个人都在,都没有走?〃
〃二十六个人都没有走。〃郑南园淡淡地说,〃恐怕永远都不会走了。〃
永远不会走的只有一种人。
死人。
阴暗的地窖,用白布单覆盖着的死尸排列得比酒坛更整齐。
郑南园跟随在田老爷子身后。
〃我一直没有将他们入殓,只因为我早就想请老爷子到这里来看看他们。〃
他掀起尸体上的白布单,地窖里混浊的灯光立刻照亮了一张因惊惧而扭曲的脸,一条关节已被拗拧扭曲的手臂。
手肘的关节已破碎,喉结也已破碎。
〃每个人都是这么样死的。〃郑南园说,〃二十六个人都完全一样。〃
田老爷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沉重。
郑南园又说:〃捏碎他们关节咽喉的当然不会是同一个人,用的力量也不同,用的手法却完全一样的。〃他说,〃这种手法毒辣奇特而有效,和江湖中其他各门各派的路子都不同。〃
田老爷子忽然问他:〃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法?〃
〃我没有。〃
田老爷子一个字一个字他说:〃我见过。〃
他的脸色更沉重,不让郑南园开口,又接着说:〃现在我才明白,孙济城为什么会抛下他的亿万家财,诈死逃亡了。〃
郑南园当然要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因为他一定也发现了这十三个人混入了他的卫士中,而且一定猜出了他们的来历。
〃田鸡仔忍不住要插嘴了,问道:〃难道他是被这些人吓走的?〃
〃哼。〃
〃如果他真的是大笑将军,怎么会被人吓走?〃田鸡仔问,〃李将军几时怕过别人?
〃田老爷子瞪起了眼,怒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怕过别人?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田鸡仔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