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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二月,周侯破殷都,桀王逃至南海死守观风台。最后是一把大火终结了这个古老的王朝。
这则事例,太子耳熟能详,学习帝策时,老师都会拿这个来作反面教材,为帝者需仁怀治天下。
“桀王观神女舞蹈继而亡国,子祺,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太子毕竟机敏,已稍稍能看明白赵宸的用意了。
“桀王亡国,因神女之舞。”赵宸目光幽幽看着这株珊瑚树,眸中闪过厉色,“这株珊瑚出自南海,貌若神女,形似舞蹈……”
无须再说了,话至此已经十分明白,太子紧紧抿唇,白玉似的脸颊渐透青红,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父皇未必能想到,就怕有心人其中唆摆。”
“就是这样。”赵宸将手中绒巾盖回珊瑚树上,“要不是我看到旻蕊桌上那本山海纪》,恐怕也想不到这层。”
“旻蕊可真是我的福星。”太子如释重负,舒展眉目一笑,双掌合击,在殿外听候差遣的内侍鱼贯而入,太子指着珊瑚树吩咐,“把这个收到库房里。”
内侍左右驾着瓷瓮抬出了内殿。
“殿下,待寿宴一过,不如早早将之处理掉的好。”赵宸尚不放心,总觉得这玩意留在东宫不妥。
“我知道。”太子负手点头,笑说,“你还要再出宫?时辰怕是来不及了。”
“臣不出宫了,只是也不便留在东宫。”赵宸长的肖似其母,眉目清秀,风姿儒雅,虽然出生武将名门,却没有那种凌厉刚正的军人气质,反而更像一个行走在江南拂柳提花词的翩翩贵公子。他取出袖间一枚穗丝如意结,往太子面前一递,“这是旻蕊为皇后殿下编的双吉穗,臣正要送去凤仪宫,要不是为这个,禁军大统领估计都不让臣进宫呢。”
太子望向赵宸,目光一动,两人相视,彼此心领神会。
“旻蕊才貌淑雅冠绝京华,这种穗结也只有她能编的出来。”太子赞誉,话中柔情丝丝缕缕。
赵宸将双吉穗收入袖中,看了眼太子腰上悬佩,长睫悠然半垂,盖住了底下神色,“这话若是旻蕊听到,必定很高兴。”他敛袖作揖,深深鞠躬,“臣这就去凤仪宫,告退。”
太子执礼,笑道,“去吧,母后见到一定欢喜。”
赵宸退走出东宫,皂衣内侍这才进殿服侍,弯腰站在太子身后低声问,“殿下,需挑选别的来作为皇上寿礼么?”
太子攥着腰佩上的穗结,将丝络捻在指尖细细摩挲,凝重了神色沉思片刻后,终于展颜微笑,眸中戾光锋利夺人,“不用了,本王自有安排。”
宴会设在浛洸殿,席开八十一桌,皇上当晚十分开心,与群臣诸亲把酒言欢,宴至中旬,各位王子纷纷送上寿礼,无非古章绝书,玉石金器,虽都价值不菲,但了无新意,而汉王却别出新意的呈上了一只红隼。
隼性烈,难□,而站在皇上小臂上的那只神骏红隼却极为乖顺的歪头与皇上对视。皇上在少年皇子时就爱习武,登基后又数次御驾北征,尚武之气很重,所以对这只威风凛凛的红隼异常喜爱,连夸了三声“好”。
殿上朝臣最会察言观色,心中都在暗自计较,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太子身上。
幕帘内,皇后微笑开口,“旻澈自小聪慧,善体人意,难怪皇上殊眷。”
德妃手中团扇半遮了脸,一双妙目流盼风采,姿丽雍容尤胜,她款声笑道,“皇后过誉,若比心思玲珑,文采德比旻澈是万万及不上太子的。”
“德妃过谦了。”皇后凤目微睨,眸中深深凉凉的都是寒意。
坐在后面位置的诸妃,公主都缄默不语,两宫不合由来已久,谁在此时插话,圆不了场倒也罢,若同时得罪了两宫,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外臣命妇,更是没有说话的余地。
僵寂中,却听温软的语声响起,“太子风神如玉,汉王旷达不羁,俱是人中龙凤,若赵宸能及得上两位殿下的一半,我也就不用操什么心了。”
讲话的是坐在皇后侧案的息国夫人,一番圆融得体的话,巧妙的全了两宫的面子。
珠帘外响起太子润朗的声音,一直端坐在息国夫人身旁,静静垂眸的女子,忽而抬头,目光落向帘外。
太子自案后起身,朝着皇上的御案方向拜揖,“儿臣的贺礼疏简,父皇不要嫌弃才好。”
皇上大笑,让内侍将臂上红隼领下,对太子扬手,“来来来,让朕瞧瞧,只要是你们真心实意挑的,就算是一纸一墨朕都喜欢。”
一旁的汉王抚掌插话道,“太子的贺礼定是与众不同,这会儿我们可得好好开开眼界了。”
众人见皇上眉开眼笑的,也纷纷附和凑趣。座下也只有赵宸一人静默不语,只是在笑,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对面汉王的桌席。
太子从容立身,只道,“那儿臣就献丑了。”随即扬手招来内侍。
大家翘首观望从殿外而来的几名内侍,见他们抬着一张偌大的书桌,分外好奇,心中暗忖难道太子要送皇上一张桌子?
桌子在殿中摆好,然后又见内侍在桌上铺好两张通宣纸,金香墨狼毫笔搁置在案,太子走到桌前,又朝首座御案作礼。
皇上换了个坐姿,饶富兴致的问,“太子是要写字?”
太子含笑点头,半俯下身,双手执笔点墨,于纸上左右双书。
内侍跪在桌前,缓缓抽动纸幅,太子笔锋连绵,左写:千秋岁月;右书:既寿永昌,皆是一气呵成。
座下已有人惊诧抽气,大臣里不乏状元和文士名流,却也鲜见有人能双手同时行楷的,实在是大开了眼界。
太子用印后,内侍捧着宣纸至御驾前,皇上细细看着纸上笔迹,目中难掩赞色,“太子何时学得这般本事,朕倒不知。”
“儿臣自打学写字时就在练双笔行楷。”太子谦谨回道。
皇上点头,笑道,“怎么平时也不见你露一手?”
太子又说,“在没练好之前,这字实在不好看,儿臣可不敢拿出来污了父皇耳目。”
“好,好。”皇上似乎极其喜欢太子的这幅字,不由得又开始打量。
众臣亦是交口称赞,几位老臣更是欣慰含笑。
“太子真厉害,竟是藏的滴水不漏,连父皇都不晓得您有这般功夫,真让臣弟佩服。”汉王突然插话,满座欢声赞语突然静止,转眼间只余冰凉覆地,众人挂在脸上的笑也蓦然僵了。
大殿上太子在笑,汉王也在笑,就连赵宸也噙了抹玩味的笑在唇边。
“来人,将太子的字裱起来,挂到朕的养心殿里。”皇上似乎没有觉察殿上气氛的诡异,仍是笑容不减,“今日是朕的寿诞,大家要尽兴,不然朕可不高兴。”
众人三呼万岁,内侍丞招来舞乐,宣锣齐鼓一起鸣响,丝竹声绕梁绵延直上九霄。
珠帘后,皇后端起面前玉杯,浅抿了一口桂花酿,歌舞声中只有在她一旁的息国夫人听到从她齿间迸出的一声冷哼。
时至三更宴会才刚散去,太子亲自送息国夫人和兮月郡主出了德胜门,言别时依依之情难诉。
“一路小心。”太子对着赵宸在说话,目光却落在他身后半垂容颜的赵旻蕊身上,夜色下的车灯恍恍惚惚,照得她冰肌玉颜犹如九天仙女下凡。
赵宸几乎忍俊不禁,却也没真的笑出来,只是回礼道,“时辰不早,太子也早些回宫吧。”
太子点头,与息国夫人致礼后又深深看了眼赵旻蕊这才转身离开。
“看来太子殿下的一颗心可是真悬在妹妹身上了。”赵宸扶着息国夫人上车时忍不住笑侃了一句。
息国夫人入车前,突然回眸瞪了他一眼,低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要胡说八道。”
赵宸漫不经心的笑道:“母亲说的是,我又胡说八道了。”转身去扶兮月郡主时,他又说:“我是不是在瞎说,妹妹是知道的。”
赵旻蕊嗔怪的看他一眼,羞赧的耳根都红了。
回安国侯府的路上,息国夫人与兮月郡主同坐一车。
息国夫人拉住赵旻蕊的手,语重心长的开口,“今日皇后同我说,你已经行了及笄礼,该是时候赐婚了,问你的意思如何?”
携丰厚妆奁,嫁富贵良人,这是每个少女心中最美好的期盼。
赵旻蕊面色若桃花,语声温软,“此事但凭母亲做主。”长长的樱珠簪花垂荡两颊,明珠与冰肌相映,也分辨不出哪个更美。
“旻蕊,那你有没有想过若哪一天太子失势……”息国夫人靠近她,将声音压到最低,外面车轱辘轧地的声音嘎吱作响,“我们家也会跟着万劫不复,可谓一荣俱荣,一陨俱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