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偲明喉中发出刺耳的一声低鸣,似嘲笑又似哀绝:“我取了雀胆给他服下,没用的,没用的……”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珠半阖上,好似即将陷入沉沉睡梦里。
雀胆乃是孔雀精魂所在,失去雀胆,注定只能灰飞烟灭。
偲明仿佛呓语道:“你们,走罢,走罢,时辰不多,何苦伤心。”
我看着韩敬不为所动的架势,只将手臂收得更紧,狠狠咬住唇,一跺脚拎起还跌坐在地六神无主的甘蓝大步迈出院子。
在门外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飘荡而起的雪花浩浩茫茫落在那白衣的人和白羽的雀身上,仿佛要将他们包裹在风雪里一起带向再也回不来的远方。韩敬低下头,以面轻轻蹭着偲明垂下的头颅,嘴角隐约有浅薄的笑意,这一幕,是我对这个城南小院最后的记忆。
甘蓝任由我拉着行走,茫然而空洞的脸如同□纵的木偶。远离城南小院数里地,渐渐蓄起积雪的旷地里映出血红的光芒。
我心中一惊,丢开甘蓝转回跑了几步,城南小院的方向火光冲天,燎原的火势映着灰蒙蒙的天安静地展开妖艳的血色。我看着那有吞天灭地之态的浓烟烈火,胸口翻腾着难言的燥气,果然只能走到这一步了么。
身后传来甘蓝破碎的声音,她跪在雪地里,火光映在她削尖的脸上,似乎要连同她一起卷噬吞没。
“他不是坏人,对么?”
她问出这句话,有着身临绝壁垂死挣扎的气息,我下一刻一句话一个点头似乎就能将她轻而易举地置于死地。
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绝望的死气,只得忍住泪,轻声道:“你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么?是非对错,只能自己计较。”
我不敢再看她一眼,擦身而过时,看到甘蓝眼角有血珠划过,冰凉的雪揉进脖子里,是痛彻心扉的冷。
蓄积了多日的雪似乎想要在这一夜都下个干干净净,凑着雪花,夜空里绽放出无数朵鲜亮夺目的烟花,像极了腊八时我们高高放起的那些绚烂,那一夜的安乐祥和,转眼只剩下满目的红陨落在虚空里。
长春街上雪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我抱着双臂一脚一脚陷进雪丽缓缓走着,眼捷上的雪来不及融化又覆上一层。
两扇朱红大门死死相对,却好似早已疲惫不堪于这样身心俱裂的长久对峙,沉默着不发一言。
有沉缓的脚步声从台阶上拾级而下。温莆披着黑色的大氅,举着一柄油纸伞静静立在门外。我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眸子,咧开嘴不知怎么笑了一下,我问他:“腊八粥煮好了么?偲明说买了很多烟花要来看我呢。”
温莆走近来,用伞遮住漫天飘舞的雪花,好看的眉眼带着我厌恶的悲悯神色,他用带着体温的大氅将我严严实实裹住,他周身的药香在雪水里清冽又惑人。
他抱着我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我似乎睡着了那么一小会儿,梦中是腊八夜里偲明和甘蓝无忧无虑的高声欢笑,爆竹声声,一岁一年一平安。
我从温莆怀里抬起头来,轻声道:“我没事了,进屋里罢,你的手很冷。”
温莆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转身踏上台阶推开大门。
一滴两滴……木门吱呀的闷响中,温莆刚刚还伫立的那处纯白雪地上聚起越来越大朵的血红之花,耳畔是嗡鸣的呼啸声,我胸中翻腾多时的浊气喷涌出来。冰冷的雪灌进衣袖,居然不觉得有多么冷,阖上眼,也许再做一个梦就会醒来。
☆、第 50 章
白檀香贴着空气一丝一丝钻进鼻息,心口涌动的焦躁不安被抚顺一些,我深吸一口气张开眼,温湿的热气熏得眼前氲出一层朦朦的雾霭。屋子里暗淡得看不出白日黑夜。
有人影急匆匆地闯进门,呼啦啦的冷风立马争先恐后地灌进来,我裹在厚实棉被里的身子打了个哆嗦。那人走了两步,似乎又笃然停下,返回身又将门关好,隔绝了外面汹涌的寒意。他坐到我床边,一言不发首先将两指扣上我手腕,熟悉的药香让我安下心来,听他舒了一口长长的气。
我依稀记起自己昏倒时模模糊糊的场景,一半脸捂在被子里,扭扭捏捏问温莆:“我晕过去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莆没有点灯,我只能努力分辨出他恍惚的身型,好似萎顿得矮下一截来。
他又叹了口气,手掌从被子里拿出,仔仔细细将棉被塞好:“往后不可再轻易过喜动怒,再来一次,西天如来都未必能救你。”
他带着丝丝凉意的手掌覆上我的额头,忧心道:“觉得好些了没,可以起来吃药么?”
我点点头,他将我后背垫高一些,坐直起来。
他似乎端起一只碗,递到我面前,我伸手去接,却没有切实的触感。屋子里的呼吸声仿佛被刹那抽空,我几乎不能确定温莆是不是还坐在我身边,勉强咽了下口水,一只手在被子里死死掐住大腿,装做轻松道:“我手上没什么力气,不如晚些再吃罢。”
温莆许久没有接话,我知道我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可是,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说出来,我在心里狠狠祈求。
他还是如我所愿,我几乎可以辨别出他语气里的笑声,轻柔的,羽毛般的笑声:“怕吃药还找些什么借口,我喂你,这碗药一滴都不能剩。”
不烫不凉的液体送到唇边,我就着温莆的手咽下,顿时皱起眉来。我素来厌恶吃苦药,而这药不仅苦到我尝所未尝,更是在舌根还带起几许腥涩之气,直欲教人作呕。我还是努力咽下,尽我所能快速地咽下,只想快些再快些吃完药把自己整个儿裹进被子里,让他像我一样看不见对面这个人的难过。
自此,我愈发畏寒,屋里的暖炉片刻都不曾熄过,我也不再以日头计算过时间,醒来几次又睡过几次于我反而更有差别。温莆衣袍的声响是闷热屋里唯一的动静,不知他点起了多少蜡烛,竟然能让我看到他好似被一层层黑纱蒙住的身形,或坐或立,忙碌着什么,又等待着什么。
看到我醒来他总会及时送上一碗难以下咽的汤药和词句不多的话语,譬如外面又下雪了,譬如今日已是除夕,又譬如甘蓝回了鬼界白修过不了多久便会来接我。我回答他的总是淡淡的点头或是浅浅的应声,我或许应该同他多说说话,如果我回了鬼界好歹可借以念想,但是梦里连绵不断的惊惶和凶恶只能让我们更加小心翼翼来打发这段来之不易的时光。缄默未必不是最好的答案。
这是我第十次醒来,只不过是被温莆推醒过来。眼前的幕布是暖橘色,温莆想必又燃起了满室的蜡烛,我竟可以有些确定地觑到他旁边还站了两个人。
温莆俯身凑到我耳边,带着浓浓的担忧道:“我有些要事,须得离开两日,甘蓝同青音会暂且照看你,白修遇到一些麻烦,待我回来之后,再和甘蓝一起送你去鬼界。”他又将声音压得更低,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从被子下面塞进我手里:“定天珠你都收好,除了白修,谁也不要给。”
我攥紧手里那颗圆溜溜的珠子,心里泛起不舒服的预感,急急问他:“什么事,很严重么?”
温莆斟酌道:“是夜七,不过……究竟什么事,我去看了才知道。”
他将我的手又往里推了推,幢幢黑影快速离我而去,我这些日子来沉甸甸的心底仿佛被砍下一块,空荡荡轻飘飘地吊起来等待未知残酷的鞭笞。
多日不见的甘蓝话少了许多,让我敏感地察觉出她不知何谓的战战兢兢。而叫青音的女子话则更少,但我总能感觉出她时时刻刻黏在我身上的视线,没有恶意却教人恐慌。所以,即便是多出一个人,却比我与温莆两人相对时更加静默。
青音又端来那碗苦得发腥的汤药,甘蓝及时地先出门为我准备蜜饯。我驾轻就熟地接过温热的药碗一饮而尽,眉头皱得更紧,她忽而开口,轻柔的嗓音像是躲在暗处窥探的蛇一般柔腻:“你知道你每日喝的是什么?”
我往床里面坐了坐,戒备地望着她的方向。
她似乎知道我不会回答,径自说着:“温莆走之前交给我几只瓶子,让我每日要往汤药里倒上一瓶。”
她模糊的身影又走近一些,似乎在低头俯视我脸上的表情,缓缓道:“那是血的味道。”
她死气沉沉继续着未完的真相:“我偷偷看过,那是他割破自己手臂放出来的血。”
我紧紧扣住自己的脖子,几近要窒息一般大口的喘息,沙哑地问她:“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青音怜悯道:“让你活得清醒些不好么?让你活得这么糊涂,大家都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