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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曹淼突然间垂下头去,却悄悄斜眼瞟着是勋,扭捏着低声问道:“若不归营陵,而返郯县,可乎?”
是勋眼前突然一亮,当下猛拍双掌,大声答道:“可也!”我在东海郡郯县可还有一个长辈哪。正乃曹淼的伯父曹宏是也,干脆回去伺候他,不比伺候是仪那老东西要强么?虽然是姻亲而非同族,但曹宏无儿无女,无依无靠,比是仪要孤零得多,为此而往依之,道理上也说得过去啊。
他当即抱住曹淼,在老婆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手舞足蹈地就跑了。曹淼还纳闷哪:我生怕你不乐意。结果不但答应了,而且……你有那么兴奋吗?你就那么喜欢我大伯父。竟然连自家的大伯父都不要了?
翌日即有诏书颁下,准诸相辞表,但仍各给虚衔,以参军政重事。是勋为此又写了第四份上奏,说自己身为首相,不能辅弼君主,燮理阴阳,致使天象示警,再加上此前的壶口胡乱,罪责比其他人都要大,不敢再受职赏——我要走人,恢复白身,希望大王您可以谅解。
左右不过一个过场,曹操当即允准,但额外赏赐是勋黄金、绢帛,以酬其功。随即出台了新的宰执班底:往许都召华歆为中书令,升董昭为其副;以钟繇为尚书令,以王邑为其副;任徐奕为御史大夫,以刘先为其副。
听说了这一套人事任命以后,关靖不禁拍案大笑:“魏王乃弃良骥而用群犬也。”华歆跟王朗为同一路货色,都是功名利禄心很强,实务能力却只平平的老官僚;钟繇倒确实是宰相之才,但与荀攸相比则显得过于持重,魄力不足;至于其余几位,名望都比原任差得太多,能力则因为缺乏足够的展示舞台,尚不好说。
是勋和诸葛亮确定了自己此前的猜想,即曹操确实有意更换一批宰相,形成一个相对弱势的重臣班子,好以此来增强君主的发言权。但他们只以为曹操是因势利导,顺便为之,猜不到本来整个事件就都是曹操所暗中策划的……
从这一新的宰相班底来分析,似乎段瑕确实只是个人行为,背后并无他人指使。原本最大的嫌疑犯陈群未得寸进,连副相都没能混上一个,要么他的阴谋被曹操看穿了,更可能是原本就不关他的事情。新任六相除了名望、能力大多远不如前任外,几乎毫无共同点,其中没有任何两到三人可能是属于同一利益集团,从而有当幕后黑手资格的——至于其实曹操是教唆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两人都没往那个角度去想……
不过由此亦可得见,曹操不但夺权,还要分权,对于新宰相班子的人选,可谓苦心孤诣,筹划细密,几乎无懈可击也。
不过这就不关是勋什么事儿啦,他匆匆打包,想要尽快闪人。在此之前,先召聚门下宾客,询问他们的去向——是跟我回乡去呢,还是希望留在安邑呢?要么需要我写一封荐书,愿往何处为吏?宾客们大多表示,愿意继续跟随在主公身边。终究谁都瞧得出来,是勋归隐只是暂时的,他迟早还会回到魏国中枢来,这时候撒腿走人,为德不终,恐怕会懊悔终身哪。
只有几个家就在安邑的,希望能够暂且辞去,以待将来。
是勋最后请来关靖和逄纪,先问关靖:“士起可愿随某返乡否?”关靖身份不同,对是勋来说,亦师亦友,非独宾客也,所以你要是还想留在安邑,我绝不拦阻,也无丝毫怨怼之意。关靖捋须而笑:“暂避耳,靖何言辞?”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走的。
再问逄纪:“元图初来,便逢此事,勋甚惭愧也。”才刚把你召来,我就丢了官儿了,实实在在地对不住,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吗?逄纪低下头去稍微想了一下,突然抬头:“请得一荐书。”
是勋说可以,但不知道你想投入谁的门下?逄纪把嘴巴一咧,似笑非笑:“显甫耳。”
第二十八章、零陵先贤
是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玩火。
逄纪热衷于政治斗争,初到安邑便有意无意地怂恿是勋插手曹氏诸子夺嗣之争,这点是勋当然心中有数,随即他也明白表态了,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名望,任谁最终继嗣都无可排斥,故此还是抽身事外,绝不偏帮为宜。逄元图倒也理解是勋的苦衷,认同是勋的决策,但同时……他本人实在放不下那份儿折腾之心啊。
故此是勋将离安邑之际,逄纪就提出来了,打算暂且别去,并且向是勋请求一纸荐书,他要前往“显甫”身边——我去帮曹冲。
是勋明白逄纪的想法。就曹氏诸公子而言,卞氏三子都在外郡奋斗,等待厚积薄发的良机,暂时不会花费太多精力在政治斗争上——先提升自己的能力和人望最重要。逄元图可以拍得上用场的,一是往依曹昂,为他设谋固位,二是依附曹冲,努力崛起。只可惜曹昂不在都内,其嫡子曹髦年纪又太小了,庶长子则并不成器,都中如今便只曹冲一家独大……况且就逄纪昔日与审配一起拥戴袁尚争嗣的经历来看,他可能更擅长攻而非守,所以才会挑选曹冲。
自从几位哥哥陆续离开安邑以后,曹冲就每每过府来访,特意往是勋身边儿凑,那么但凡有是勋的一纸荐书,逄元图很可能被曹小象寄以腹心之任啊。
那么要不要放逄纪去折腾呢?首先夺嗣之争已然拉开序幕,无可遏挽,所差的就是扶助哪一位公子而已。是勋虽然不想掺和。却也拦不住旁人掺和;其次是勋也不希望此事久拖不决。疮痈以早割为宜,拖得久了,必伤肌体。
便如同数百年后的李氏内争一般,倘若李渊早早拿定主意,或者悍然夺尽老二的兵权,或者直接废黜老大而命老二上位,都可以避免玄武门的流血惨案。然而李叔德长期犹豫不决,甚至想要二分天下。以付二子,最终被迫黯然退位——这还是老大对政治斗争太不敏感,依附老大的老三又忒不成器所致,若彼等与老二心机、手段接近,恐怕乱事还没有那么容易便即收束哪。
故此,是勋也有放纵逄纪去折腾的想法——不管最终嗣子之位落到谁的头上,你赶紧给我鼓捣个结果出来,既息内忧,又省我整天提心吊胆地挂念。
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到”——当然这会儿肯定还没有——逄纪才刚说欲投“显甫”。那“显甫”就自动找上门来了。鱼他禀报:“曹九公子过府来访。”
是勋忍不住瞟了一眼逄纪,嘴里说好啊。倒省得我写荐书了。于是便领着逄纪行至门口,把曹冲给迎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曹冲每次过府来访,都不是孤身一人来的:初次由曹髦领路,二番则带着朱衡,而这第三次来,身后也跟着一人。是勋略略打量此人,只见对方年纪很轻,虽已着冠成年,唇上却无半根髭须,应该没超过十八岁——当然也不排除世间正有脸嫩之人,无须之男。
不过瞧服色,乃普通士人也,并非阉宦。
曹冲当然要给介绍啦,伸手一指:“此敝友周元直也,乃新任御史中丞刘始宗之甥。”
是勋还在琢磨,刘先的外甥是谁了?历史上留下过名字来吗?那少年急趋而前,鞠躬如也:“末走周不疑,拜见是公。”
耶,是勋闻其本名,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刮目相看:“卿即周元直?”
对于这个周不疑周元直,史书上确实有所记载,但准确度并不高。《三国志。魏书。董二袁刘传第六》中述曹操得荆州,刘表旧臣蒯越等侯者十五人,其中刘先官至魏尚书令,裴注乃补记曰:“先甥同郡周不疑,字元直,零陵人。”其后引《零陵先贤传》简述了一番周不疑的生平。
是勋一直觉得裴疏似有缺漏,或者衍文,因为刘先是零陵人,说他外甥为其“同郡”,那么自然也是零陵人,还有必要在后面再脱裤子放屁地加上“零陵人”三个字吗?至于《零陵先贤传》所记,似乎更不靠谱,后世有引注其原文的,一会儿说周不疑字“文直”,一会儿又说他是长安人,甚至说他十三岁的时候即为曹操所识,竟欲以女妻之,还说“曹操攻柳城不下,周不疑进十计,攻城即下也”。
据说周不疑死的时候是十七岁(既有字,当已冠矣),应该在建安十三年(含)以后,即便他就是当年挂的,则曹操北征三郡乌丸时年方十六,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便即从军历险,还能迭出奇计,怎么听怎么荒诞啊。
前人即有质疑其事者,说:“时刘先未归曹,不疑乌能于柳城画策?”
当然啦,外甥不是儿子,周不疑可能跟着亲爹早就跑中原来了呢?要不然也不会十三岁的时候便为曹操所识啊。其年虽幼,曹操既欲以女妻之,那么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