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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捋着胡子沉思少顷,突然抬起头来朝贾诩深深一揖:“请贾公教我——倘贾公非执金吾,而欲反时,如何做?”要是你,你会怎么利用这个诸曹、夏侯都不在城里的机会?
贾诩微笑着点点头:“吾有亲信部曲及仆役百人,即趁夜突入宫中。挟持天子,控扼台省。旋以天子诏夺取城门守卫……”是勋连连摇头:“公无能为也。”宫、省的郎卫、兵卫再不济,也有好几百人,司空府里还有曹家宿卫,你就一百来人,能干什么?再说了,就靠这一百多人,不但要牢牢控制住皇宫、尚书台,还要接收和控制住城门?你以为自己是吕布啊?你以为手下全都是张辽、高顺啊?
贾诩诡异地笑笑,注目是勋:“吾自不能——然都中厌曹者,岂一人耶?”我再多联络几家,那就有机会啦。
是勋还是摇头:“大军便在城外,不必一日即可开至,公即夺取都门,安可守乎?”贾诩说我干嘛要守城啊?——“吾即挟天子别走,卿等奈何?”
是勋匆匆地从贾诩府里出来,转道就奔了郭嘉府上。郭嘉和荀彧、荀攸、毛玠都正排排坐着等他呢,一见他到来,郭奉孝抢先就问:“如何?”
是勋端起几案上的水杯来,“咕咚咚”几口饮尽,然后就把跟贾诩的对话合盘托出。郭嘉问:“其人可信乎?”是勋说他要是不可信,那估计这会儿就已经有人冲进皇宫,想要控制皇帝和尚书台啦,你们怎么不找人去探查一下,咱们也好准备跑路……
荀彧淡淡地一笑:“宏辅休作戏言——若贾文和不预乱谋,旁人倒也不惧。只恐是杞人忧天,若即召外兵入京,反速其乱……”
是勋在路上也想过这个问题了。要是真如贾诩所说,有多名朝官联起手来谋叛,那么很可能聚集起数百上千人来——这会儿的朝官,有几个家里没点儿部曲、奴婢的?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上过战场的,战斗力就不可小觑啊。反倒是在坐的这几位,家里就挑不出几个能打的来……啊呀,应该把鲁子敬也叫来商量啊,他比较能打。
不过鲁肃虽因是勋所荐,官居六百石,却还没能进入曹家班的核心圈子——这不,连董昭、钟繇、刘晔都没叫。
那么,己方在城内可以动用的武力,也就只有司空宿卫了。虽然这是曹家精锐中的精锐,是一支相当可怕的力量,但不可能一千人多人全都居于司空府中,大部分还是留在城外军营,日常守宅的不过二百多人,并且,都尉典韦已近乎废人,行都尉许禇则贴身护卫曹操,也离开了许昌。
要靠这两百来人,既守护司空府、皇宫、尚书台,还得想办法控制四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啊。该怎么办呢?就听荀彧说道:“吾明日赴省,即密将司空府中宿卫引入,宫、省不失时,即乱起亦无所忧。”是勋皱着眉头问,那司空府怎么办?荀攸笑道:“理他则甚。”
是勋一想也是,曹司空一大家子,连正妻、侧室带嫡子、庶子,连同闺女儿,跟曹嵩都不出五服,全都得去奔丧,如今的司空府中,就只有一些仆役和小吏啦,就算让人连锅端了,那又有啥可担心的?只是——“公达独不惧乎?”你跟郭嘉也是要去上班的呀。
荀攸说那我们偷个懒,就在自己家里办公不完了嘛,估计就这半个月,朝中也不会有什么重要公务分派下来,半个月过后,子孝、元让他们就该回来啦。
毛玠问城门怎么办?荀彧说了:“但得宫、省不失。即可调外兵入都平乱——吾明日起即以尚书诏令。召于文则(于禁)、韩元嗣(韩浩)、史公刘(史涣)等逐日赴省内述职。但一日无诏时,则发军力夺城门。”
荀攸说既然贾诩有托付城门之意,宏辅你再跑一趟,把他的执金吾印信取来,让孝先这些天就守在城门附近防变好了。
是勋说成,那就这么安排定了,一切稳妥,我明天就出城去追赶主公。正待告辞离开。却见郭嘉紧皱着眉头,一个劲儿摆手,那意思,你先等等,容我再想想。
四人全都注目郭嘉,过了好一会儿,郭嘉才略微舒展眉心,先问荀彧:“公密将司空宿卫引入,真可避人否?”荀彧说省里突然出现好多生面孔,那怎么可能蒙得了人呢——“无心之人。自然可避,有心探查。岂能不知?”
郭嘉说那估计你只要一把宿卫引入,那就没事儿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见到咱们有了防备,估计很难快速劫持天子,控制台省,也便只好暂且藏匿起爪牙,然而——这样真的好吗?“疮不敷而痈不割,久必糜烂。我等何不趁此时机,为主公敷疮而割痈者耶?”
是勋心说就你多事儿,怪不得不受人待见——太太平平地熬过这段时间不好吗?还想玩引蛇出洞?把握能有多大?
他开口就想要否决郭嘉的建议,可是随即看到另三位都垂着脑袋在苦思冥想——算了,我不出头了,我也假装考虑你的提案吧。
才把脑袋低下来,就听荀彧突然开口:“卿等四人,各有部曲百余,欲突入宫门,控制宫、省,如何做?”
刚才贾诩提出“要作乱,先进宫”的创意,是勋就觉得这思路有点儿熟,仿佛是当年曹节、王甫等宦官对付窦武、陈蕃的故智——当然啦,宦官们本来就在宫里,那办起事儿来要方便多啦。要是只多进宫这一步,后面都照抄的话——
“吾将趁夜而行,速夺宫门,一部往劫天子,一部控制台省。此时省内仅三五值守尚书并符玺郎尔,即可挟天子并以刃相逼彼等,命彼等草诏、用章,变宫门守与城门守。待天明时召百官觐见天子,则大事可成也。”
是勋这话一出口,在场四人都不禁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是勋心说你们干嘛?觉得我很有搞政变的潜质?不要啊!我一时嘴快,这话回头可千万别跟曹操提起!
好在没人怀疑是勋会造反,再说了,他要真想造反,也不会把步骤预先讲出来啊。
郭嘉连连点头:“宏辅所言,唯一可行者也。彼等若不见此,则必丧败,若见此,则我等可如此,如此,预作安排……”
是勋一直搞到很晚才回家,曹淼还没有睡下,一直在等他呢,见了面就问,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明天还出不出城啦?是勋说出啥城?我得再多待两天哪。
他原本是想明日便出城去追赶曹操的,但是郭嘉说你这摔伤了腿才歇一天就活蹦乱跳的,也太招人怀疑了,不如多留两日——估计主公不走远,就算有人起了异心,也还不敢发动,不用着急。
是勋倒是也不急,在家歇着总比跑谯县连着好多天给曹嵩嚎丧要来得舒服。虽说皇帝只给了两个月的假,但刨掉来回路程和三十六天的守丧期,再加上挑选落葬的合适日子,曹老头最多得半个月后才能入土哪。
于是剩下的两天,他就一直窝在家里,除招待招待上门探病的同僚外,闲来无事就校订《尚书》。正好赶在临走前校定完了,他征得了曹淼的同意,就派人去城外庄院送信,说我今日黄昏出城去瞧管氏和儿子,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跟正妻在城外会合,一起往谯县去。
完了装模作样,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把校定好的《尚书》送到钟繇府上,请他帮忙呈进给天子。离开钟府后,就奔城门而去,还走不多远,忽听身后一声呼唤:“夫君慢行!”
是勋心说耶,老婆追过来做啥?她改主意了,不让我出城去见管巳?咱不是说得好好的嘛。就车上直起身来,转过头去一望,却不禁大吃了一惊!
第十三章、必擒是勋
这年月似曹淼这般贵妇人出门,都得乘坐马车或者牛车,很少有步行的,更少骑马的——这方面曹淼是个异类,估计象她那样会骑马的中原士人女眷,还真是不多。可是即便会骑马,因为身份的制约,尤其在许都城内,平常也都不肯骑马而行。然而这回是勋在大街上听到呼唤,转头一望,就不禁吃了一惊啊,只见曹淼竟然跨着她心爱的一匹名叫“桃花骢”的名驹就疾驰过来了。
倘若仅仅骑马,还则罢了,或许真有啥急事儿,急急忙忙来找老公,这女人就一时少女时代飞扬跳脱的性格不泯,毛病重犯。然而是勋注目望去,只见曹淼身上只着了一件短衣,外罩粗麻丧服,腿上套穷裤,头上以巾帕裹髻,腰佩着长刀,貌似马鞍旁还挂着长矛呢。再瞧她身边,六骑簇拥,就是从娘家带来那六名佩刀侍女,也都是全副武装。
她这是要干嘛?这是捉奸的架势啊,可是去捉谁呢?她再跟管巳不对付,管巳跟自己也不能算“奸”啊,除此以外,自己也就动动心眼儿,从来没真跟什么女人有染呀